《《宫女升职记》作者:鹊上心头》第2/257页


  冬雪一惊:“娘娘!我不走。”
  从进寒雪宫的第一日,沈轻稚就一直说让她走,冬雪放心不下她,咬死了不肯离开。
  沈轻稚那时候病还没这么重,便想再等一等,可等到今日,她已经知道自己再也好不了了。
  沈轻稚认真盯着冬雪,眼睛不再如过去那般璀璨明亮,但眼神中的坚定却从未改变。
  她道:“冬雪,我就要走了,但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宫里,你明白吗?”
  冬雪浑身都颤抖起来,随着她的话音,豆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
  这一个月来,再苦再累她都没哭过,现在却都忍不住了。
  “娘娘,让冬雪伺候您吧,冬雪陪你一起走。”
  沈轻稚费尽力气,捏了捏她的手:“听话。”
  只这两个字,冬雪终是呜咽出声,却未再恳请留下。
  当年她入凤鸾宫,跪在容色艳丽的贵妃面前,贵妃娘娘只问她一句话:“你听话吗?”
  冬雪至今没有忘记自己的回答:“奴婢今生只听娘娘的话。”
  承诺了,就不能背弃。
  她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农女,却也知道一诺千金,人不能轻易背弃诺言。
  沈轻稚拍了拍她的手,蜡黄干枯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些许明媚来。
  冬雪眼泪滂沱而下,她知道,娘娘这是回光返照,已是强弩之末。
  “我的遗物你都拿走,凭着这块保命命符,他们不敢拿你如何。你且记得,离宫立即往大楚去,不要留在夏国,替我好好看看大楚的美丽景致。”
  冬雪哭得直不起腰,却使劲点头,道:“奴婢听娘娘的。”
  沈轻稚淡淡笑了,声音嘶哑地说:“真乖。”
  这几句话耗费了沈轻稚所有的力气,她又看了一会儿冬雪,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
  到了最后一刻,身边还有个知心人陪着,倒也不亏。
  沈轻稚微合着眼睛,看冬雪忙忙碌碌收拾东西,又把她得用的体己之物都摆在她身边,这才终于安了心。
  最终,冬雪回到她身边,规规矩矩跪下,一连磕了三个头:“娘娘,奴婢就此别过,若有来世,奴婢再来伺候娘娘。”
  沈轻稚此时已经有些迷糊,她点点头,没有同冬雪说再见。
  待到冬雪依依不舍地离去,沈轻稚才撤去勉强撑出来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开,没有任何人打扰,想来也是一种福气。
  沈轻稚缓缓闭上眼睛,她最后想:若有来生,便做个快乐自在的人。
  无人可欺我笑我骗我,无人能伤我害我摆布我。
  如此就好。
  沈轻稚如此想着,意识飘散,终究沉入不会醒来的美梦里。
  ——
  大雪纷飞日,正是隆冬腊月时。
  沈轻稚只觉得身上一冷,她猛地睁开眼睛,就被身边人拍了一下:“阿彩,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快点,韩嬷嬷催了。”
  沈轻稚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她下意识跟随身边的人套上浅粉色的夹棉袄子,穿好只到脚面的长裙,便下床踩上厚棉鞋。
  待到在略有些冰冷的屋舍内站定,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不在凤鸾宫,亦不在寒雪宫。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粗糙的双手,她也并非原来的宰相千金,名门闺秀。
  在她身边,刚叫醒她的小姑娘过来又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别连累我们一起挨骂。”
  沈轻稚眨了眨眼睛,才看到对方穿的衣裳跟自己一般无二,头上盘了利落的垂髫髻,只在发间簪了两朵简单的珠花。
  这姑娘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只能称得上清秀,眉宇之间还带着些许没睡好的郁气,瞧着脾气不是很好。
  她应该是个宫女。
  这样的女孩子,宫里一抓一大把,沈轻稚看了好多年,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既然对方是宫女,那同她安睡一屋的自己应当也是。
  沈轻稚并非随遇而安,但她却早就学会审时度势,她立即摆正自己的态度,跟着另外七名宫女洗漱净面,把自己打理干净之后,跟着众人出了房门。
  这八名宫女瞧着样貌都不错,甚至有几个秀美漂亮的,打眼一看就很精致,一行一动都很有规矩。
  沈轻稚简单观察了一圈,眼睛里看着这些人的面容,耳朵听着旁人的话语,努力拼凑众人的身份。
  刚一出房门,迎面就是好大的风雪。
  沈轻稚身上的棉袄很单薄,只有薄薄一层棉花,风一吹就透了。
  身上冷得如同冰块,可心里却热乎着。
  她又重新活了过来!
  沈轻稚微微打了个哆嗦,努力把自己缩在单薄夹袄里,沉默地跟着一群哆哆嗦嗦的小丫头来到前庭。
  这会儿,前庭已经等了十六人。
  她们是第三队到的,却并不是最晚的。
  沈轻稚个子不高,也不矮,她正好隐藏在队伍中间,似乎很不起眼。
  又等了片刻,另一队宫女也到了。
  三十几名宫女整齐站在前庭,大气都不敢出,便是冷得直打哆嗦,都不动一下。
  若是原来的沈轻稚,定吃不了这样的苦,现在的她却觉得能健康站在天地间,都是上苍对她最好的恩赐。
  地狱都去过,风雪又算得了什么?
  她们就在风雪里又等了一刻,才遥遥瞧见一把粉紫的油纸伞飘飘而来。
  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者身穿粉紫的缎子袄裙,身上披着半旧不新的灰鼠皮斗篷,头上梳着规矩整齐的团花髻,左右各戴了一只嵌碧玺梅花簪。
  她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年纪,身上的气度倒是挺严肃端方的,应当不是普通宫人。
  果然,她在队伍面前站定,然后轻咳一声,沉声开口:“今日倒是比往日强,你们时刻要记住,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任何人不能僭越。”
  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过,比寒风还要蜇人。
  “这宫里,有的人能坐轿,有的人只配洗衣,端看你们如何行事。”
  “我这储秀宫,只是让你们学会如何做个宫人,若是连宫人都做不好,别怪我不客气。”
  “今日起,”她声音冰冷,“你们的任务是去浣衣局学洗衣。”
  “洗到贵人们满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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