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美人》作者:茸兔》第74/228页


  听得此言,沈淮喝茶的动作怔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淡声说着:“前殿堆了不少折子,朕今晚便不留了。”
  再一次被拒绝,毓贵嫔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反而尘埃落定,转而落入了自我怀疑的深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陛下才会不愿意碰她,一而再的拒绝她?
  她生得不美吗?
  连朱宝林那个贱人都能得到陛下的宠幸孕育皇嗣,连她都能被陛下时不时的探望,凭什么?
  毓贵嫔眼眶一红,眼泪倏地便落了下来,她嗓音哽咽得不像话,问着:“表哥,是清妩哪里惹您生气了吗?为什么每次都……”
  沈淮偏头看着毓贵嫔,半晌,嗓音淡沉:“朕说过只把你当做妹妹,你在朕的心里和雪妙是一样的存在。”
  雪妙……
  毓贵嫔仰头看向陛下,眼泪越发汹涌:“可是清妩根本不是您亲生的表妹,甚至连一丝血缘都不曾有,清妩倾慕您,您便从来都不知道吗?”
  “雪妙公主是您的亲生妹妹,清妩又怎能和她一样……”
  毓贵嫔起身站到沈淮的背后紧紧抱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陛下,别走好不好?清妩如今已经是您的妃嫔,是您的女人,您也是清妩的夫君啊。”
  “何况清妩已经入了宫,若没有陛下的陪伴和呵护,岂不是要一辈子都……陛下,这对清妩而言太残忍了。”
  她的嗓音带着颤音,抱着他的胳膊很紧,像是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不见了。
  沈淮扪心自问一直把毓贵嫔当做妹妹,可是她说的也没错。
  她进了宫,一生都属于宫廷,属于他。
  尽管他有心让她无忧无虑尊荣一生,可在某些方面,她却比寻常妃嫔更加悲哀。
  可不管下哪个决定,都不容易。
  换作是对任何一个妃嫔,沈淮都不会有一丝的犹豫不决。偏偏是许清妩,让他把对雪妙的所有内疚都倾注在了她身上。
  在他眼里,她就是雪妙,是那个事事为他着想的皇妹。
  沈淮深吸了口气,一根根掰开她的手,嗓音冷下来:“你早些歇着。”
  “陛下!”
  毓贵嫔瘫坐在地毯上,眼睁睁看着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不禁泪如雨下。
  她紧紧攥着裙角,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如一把旺盛的火,将她的理智和骄傲烧得粉碎。
  什么妹妹,她许清妩才不稀罕当什么妹妹!
  她一定会成为陛下的女人,让陛下只宠爱她一个人!
  夜凉如水,一阵猛烈的秋风刮过昏暗的宫道,发出形似鬼魅般呜咽的呼唤声。
  沈淮坐在御辇上,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虚无出了神。
  他想起方才毓贵嫔让欢天喜地让他吃玉蓉酥的模样,不禁觉得讽刺至极。
  还记得他刚被指到皇后膝下的时候,母妃刚死不久。他原本和雪妙相依为命,不愿去做皇后的儿子,可没有母亲的孩子,在宫里过得比奴才还不如。
  不出多久,雪妙便在一个雪天,生了一场大病。为了妹妹的安危,他不得不主动去寻皇后,认她做母,只要皇后肯让他照顾雪妙。
  宫里只他一个皇子,将来继承大统的人也只能是沈淮,皇后自然欣然应允,便派太医去给雪妙诊治。
  可雪妙本就年幼体弱,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又病得太久,纵使后来太医悉心医治,她的身子还是无法避免的日益变差下去,原本就瘦小的雪妙一日日消瘦,最后染病而亡。
  他还清楚的记得,雪妙得病的那阵子格外爱吃玉蓉酥。可玉蓉酥金贵,只有主位娘娘才得以享用。
  他便在每回同皇后一起用膳的时候说自己爱吃玉蓉酥,将玉蓉酥都悄悄包起来带走给雪妙吃。
  有一日,他好不容易包了几块玉蓉酥的时候,恰好碰见进宫陪姑母的许清妩。
  许清妩赖着他不肯走,说他既然这么爱吃玉蓉酥,便叫尚食局多拿些给他便是。她是皇后的亲侄女,要几块糕点,尚食局自然遵从。
  他记得分明,那日尚食局给了他足足一包。
  看着许清妩得意又欢喜的表情,彼时的沈淮只觉得讽刺,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玉蓉酥扭头就走。
  多么可笑,他和雪妙是父皇的亲生子女却过得如此凄凉,而许清妩不过是皇后的侄女便能得到如此多的优待。在这宫里若没有权利,便只能沦为刀俎,任人宰割。
  照顾雪妙的那段时间里,许清妩常常去看望他和雪妙。
  她虽骄纵却不狠毒,且对他和雪妙多有照顾,甚至于每次入宫时,会在他照顾雪妙不得闲的时候来搭把手。
  皇宫是多么冷血无情的地方,沈淮早就看惯了冷眼利用,看惯了生死相搏,许清妩的情谊便格外难得。
  再后来——
  雪妙染病死后,沈淮便告知皇后搬入了皇子所,日日在国子监跟着太傅学经国之道。
  在治国上,沈淮很快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受到了先帝的赞扬和重用。他逐渐变得八面玲珑,事事不喜形于色,在朝中周旋往来越发内敛,让人琢磨不透。
  偶尔见了许清妩,她还是会言笑晏晏地给他送玉蓉酥,欢欢喜喜地让他尝尝,仍然喜欢黏在他身边叫表哥。
  可许清妩从不知道,他也懒得解释。
  他从来都不喜欢玉蓉酥,只喜欢母妃亲手做的马蹄糕,可惜这辈子,他再也尝不到了。
  “陛下,陛下?”
  沈淮从沉思中惊醒,淡声问着:“何事?”
  蔡山在一侧说着:“回陛下,太极殿到了。”
  沈淮嗯了声,不疾不徐地下了御辇,迈步往前殿的方向走时,淡声说着:“朕记得西州新贡了些阿胶,明日赏给毓贵嫔几斤。”
  “是。”
  进门的一瞬间,沈淮忽而想起什么,沉声问着:“怜嫔如何了?”
  蔡山笑道:“怜嫔主子的病已经大好了,今晚的牌子都重新挂上了,陛下可是要——”
  沈淮摆摆手:“让怜嫔来。”
  话音甫落,他又顿了脚步,说着:“不必了,朕今夜独寝即可。”
  毓贵嫔今日定是心情不好,他此时招怜嫔侍寝,毓贵嫔还不知作何感想。怕是又要嫉恨怜嫔,下回见了又要哭哭啼啼的,实在不必要添这个麻烦。
  蔡山称是,躬身退了出去。
  沈淮坐到堆成山的奏折前,执笔批阅。
  批了几份后,瞥见底下写着许径山,原本平静的心情再度有些焦躁。
  许径山,许清妩之父,太后的哥哥。
  也是沈淮名义上的舅舅。
  此次从许清妩入宫,便是他一早和太后商议出来的结果。太后临薨前的懿旨重于千斤,他虽觉得不妥,却也不得不听从。
  只是临幸她,沈淮心里迈不过去那个坎儿,可一直这么晾着她,对许清妩而言却太过残忍。
  沈淮捏了捏眉心,愈发烦躁。
  他治国尚且雷霆手腕,不成想也会在这样的一件小事上左右为难。
  次日,天晴。
  日光明媚,也不曾起什么风,刚用罢早膳的时间点,实在适宜出去走走。
  苏皎皎昨晚便销了假,在披香殿闷了多半个月,总算能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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