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纹(出书版)》作者:桑尚》第2/32页


  罗远征立刻知趣地闭上嘴,他向两旁瞧了瞧,扭回脸小声问我:“那现在要咋办?”
  我合计了一下,觉得事情十分严重,还是得找人查查才行,就跟他说:“这里离古塔分局挺近,我让那边刑警队的朋友过来看看,能瞒就暂时瞒住吧。”罗远征使劲点着头,连声说:“好,好,那你快联系吧,我帮你看着人。”
  接下来,我让罗远征坐在停尸间里守灵,叮嘱他必须寸步不离,不管找什么借口,都不能让人掀开白布帘,一切等我回来后再说。
  我快步走出院子,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给古塔分局刑警队大队长冯超打电话,让他赶紧领人过来一趟,而且必须穿便衣,随身再带些简单的勘验设备。想了想,我又说这次找他是私人帮忙,不是公事。
  冯超是我的警校同学,以前上学时曾追过我,并且相处过一段日子,虽然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手了,但私底下关系一直不错。尤其我们都是干刑警的,平时更是少不了有工作上的接触。
  那天刚好是冯超值夜班,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说马上就到,又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不像我一贯直来直去的风格啊。
  我暗暗苦笑,说:“你别问了,过来就知道了。切记,到之前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
  古塔分局和停灵的地方仅隔两条街,几分钟后,冯超就带了三个人赶来,都是平时跟我交情不错的,其中有一个姓刘的老法医还是当年我在古塔分局实习时的师傅。
  看到全是熟人,我也就没必要客套,立刻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他们听后都十分惊讶,纷纷表示要去现场查看,法医老刘还说:“丫头,这可是侮辱尸体啊,绝对够得上刑事案件了。”
  我点了点头,抬腕看看手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说:“好,但要快点弄,千万别叫旁人瞧见。我就是找你们瞅瞅,不想把事情搞大。”
  冯超拍拍我的肩膀,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点着头说:“我懂。老爷子是出名的画家,死后还遭人算计,这里面肯定有事儿。何况又是咱家亲戚,这案子我必须给你破了。”


第4章 :难道?
  商量妥当后,我们几个人鱼贯进入院子,亲友们都以为是我的朋友来吊唁,并未过多留意。
  我带着冯超等人来到停尸房,和罗远征打过招呼,让他到外面过道守着,甭管是谁来祭拜,一律找理由推回去。
  刑警办案的时候,头脑需要极度冷静,最忌掺杂主观情绪,所以在掀开白布帘后,他们尽管都很惊讶,但谁也没说话,只是按照各自的分工,有条不紊地进行现场勘验。
  由于傍晚曾下过小阵雨,地面遗留的足迹较为清晰,不过种类样式繁多,又被踩得一塌糊涂,基本上失去了检验的意义。玻璃棺表面倒是提取到多枚凌乱的指掌纹,可是考虑到装殓时人多手杂,暂时还无法判断哪些指纹是作案人留下的。
  老刘打开法医勘验箱,取出一柄镊子,轻轻拨拉着伤口碎烂的肌肉组织,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半天,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神情有些怪异,小声说:“死者较瘦,后背正中肌肉细薄,又紧贴脊骨,切割起来不容易,势必要造成肌肉和骨骼的无规则损伤,但你们看……”
  他用镊子夹起边缘的一小块皮肤,用手指着,说:“伤口创面非常圆滑,类似于半弧状,组织间桥没有过多筋膜粘连,说明作案者手法娴熟,仅仅取走了一块皮肤。”顿了顿,他抬头看向我,“丫头,我怀疑凶手使用了一个类似于吸盘的东西,把这里的皮肤抽拉起来,然后用锐利刀具进行环状切割。”
  听他这么说,我不禁一愣,觉得非常滑稽,仅就作案手段分析,凶手并非有意摧残尸体,而仅仅是要取走一块人皮。可让人倍感困惑的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舅舅后背上藏着什么秘密吗?
  现场勘验结束后,我跟老刘要来几块纱布,擦拭着舅舅后背的伤口,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那个缺德的畜生,为舅舅讨个说法。
  我们用白布将遗体重新裹好,摆正位置,又合力扣上玻璃棺盖。望着舅舅在玻璃下苍白安详的面孔,还有嘴角那心满意足的微笑,我心中一片茫然悲怆,各种念头纷至沓来,隐约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始终理不清脉络,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冯超等人不断地安慰我,又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定了定神,跟他们逐一道谢,“现在都半夜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等早上我问问之前给舅舅清洗化妆的殓妆师,没准他能提供一些线索。”
  冯超思索片刻,点头表示同意,问我是否记得遗体入棺时,都有哪些人接触过棺材,可以找来进行指纹比对。案发时,都有什么人在场,舅舅生前跟谁发生过矛盾。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逐人过筛子。
  我掐了掐额角,觉得有些为难,当时来祭拜的人特别多,绝大部分都是舅舅的朋友和学生,还有好些人是从外地赶来的,除了家里那些亲戚,我根本没几个认识的,要是将人逐一找来进行指纹比对,难度大不说,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和怀疑。不过,我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当时帮忙入殓的。冯超非常认真,掏出钢笔,一一记在工作手册上,又向我详细询问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送冯超等人到外面的时候,一个同来姓林的民警突然问我:“肖薇,老爷子生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我总觉得平白无故被割走一块皮有些奇怪。”
  他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让我混沌的大脑立即豁然开朗,联想到刚才我猜测舅舅后背是否藏有什么秘密,那么他留下遗嘱坚持火葬是否也就意味着,要将这个记录在身体上的秘密毁掉呢?
  尽管瞬间就想起了很多,但出于一种说不出缘由的微妙心理,我却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微微摇着头,低声说一切都很正常。
  我们又商量了几句,冯超等人告辞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带着满腹心事,转身就要往回走,忽然右脚踢到了一块什么东西,发出哗啦一声响动。
  我低头一看,是一块破碎的倒车镜残片,反射出淡淡的微光,还在不停地摇晃,估计是车祸发生时崩落在人行道上的。我随脚踢开,慢慢往回走去。
  路边有一个饭店,外墙是一排雕花拉窗,镶嵌着暗绿色的有机玻璃,点缀着黄色的金属锲片,拼接成各种几何形状的图案。这时刚好有机动车经过,一道光亮快速地划过锲片,折射出强烈的闪光,晃得我眼睛有些发疼。
  我眯起眼睛,抬手刚要揉眼角,又立刻停住了。我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可那些想法异常飘忽,凌乱不堪,让人根本就无法抓住实质。我顺势掐住额角,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仔细品味着刚才的瞬间感觉。
  突然,我心头剧烈一跳,使劲跺了跺脚,转身跑到刚才那个车祸现场。
  凌晨的大街上空空荡荡,除了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声,只有头顶路灯散射出昏黄的光线。车祸现场一片狼藉,散落着大大小小碎裂的车头残留物,四条乌黑笔直的刹车痕,两两错位相对,孤零零地印刻在路面上。
  我蹲下身子,死死地盯着那四条刹车痕,大脑急速地旋转着。隐隐约约的,我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一场事先经过周密策划的戏剧。可令我无法理解的是,这起车祸跟舅舅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舅舅要求烧画也是……


第5章 :策划得太周密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狠狠地骂了句“妈的”。
  我立刻掏出手机,打给市局110指挥中心,不待对方说话,张嘴就问:“十一点半左右,中心医院附近的交通事故,是交巡支队哪个大队负责处置的?”
  电话是一个小姑娘接的,一个劲儿地问我是谁,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我心里烦躁,懒得跟她磨叽,就冷冷地说:“你听好了,我是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肖薇。”
  也许是听说过我的名字,又通过来电显示看到了我的公安小号,那女孩立刻紧张起来,马上改了口风,连声说对不起。同时,话筒内传出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应该是在调取接处警记录。
  很快,女孩就告诉我,那起事故是交巡支队三大队第七巡警中队负责处置的。根据出警后的回馈信息显示,面包车司机已被送到市中心医院,目前仍处于昏迷中,肇事的皮卡车司机则当场逃逸。
  问清那个中队长的电话,我随即拨打过去,直接自报身份。对方听到我的名字一愣,估计是第一次接到刑侦副支队长亲自打来的电话,怀疑是出了什么重大刑事案件吧。
  中队长告诉我,根据他们对现场的勘验,这起事故完全是长城皮卡的单方责任,不但违章逆行、超速,而且撞车时没有采取任何制动措施……
  我急忙打断他,问找到肇事司机没有,车子的牌照又是哪里的?中队长说司机早跑没影了,车子是沈阳皇姑区的,刚拉回支队停车场。他们在车里检查了一遍,年检标签等等什么都没有,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听到这里,我微微点了点头,觉得有些异样,说了声多谢。在挂电话前,我又郑重地告诉他:“这起案子已经由刑侦支队接手了,麻烦你现在整理好全部卷宗,明天一早我们就派人去取。”
  撂下电话,我又蹲在马路中央,看着眼前的车祸现场,使劲掐住额头,脑子里跟过电影一样,回放着当时的全部画面:我们都在院子里守灵,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高喊撞车,大家全跑出去看热闹,肇事的皮卡车司机试图逃跑被我拉住,一辆黑色本田随即闯入,皮卡车司机趁乱走掉……
  我深吸一口气,暗暗叫了声好,真是环环相扣,策划得太周密了。
  如果说凶手有意要割掉舅舅背后的皮肤,案发时院内人多眼杂,根本就没有机会动手,他们必须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暂时转移才行。而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一起看似正常的车祸。
  皮卡车仗着自身车体沉重,故意逆向行驶,撞击迎面而来的面包车。面包车是正常行驶,自然会紧急刹车,所以留下了两条重重的刹车痕。
  当皮卡车司机试图开溜,被我发现阻止后,一直潜伏在周边的同伙马上开着雅阁车冲了过来,造成案发现场混乱,给他提供逃逸机会。虽然雅阁最后刹车了,但是通过观察它留下的两条刹车痕,也是逆向行驶,而且当时速度极快,不符合夜晚行车的常识,因此暴露其动机。
  那四条刹车痕清晰至极,其实是一个绝大的破绽,只不过事发突然,现场又非常混乱,仓促间竟然被我忽略了。
  一念至此,我不禁摇了摇头,感到万分的困惑,这伙人如此处心积虑,宁可赔上无辜者的生命,制造那么大的事端,却仅仅是为了获取舅舅后背的一小块皮肤,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假设上面真的有秘密,到底会是什么呢?不过万幸的是,皮卡车已经被拉到交警队,我又记住了雅阁的车号,明天顺藤摸瓜一查,自然也就清楚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我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起身慢悠悠地走回小院。
  当时正值盛夏,虽说已是深更半夜,可天气仍旧十分闷热,忙碌了一天的亲朋都有些困倦,院内仅有的几条长椅上,坐满了昏昏欲睡的人。
  我走进停尸间,没等开口,罗远征立即凑过来,问我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我低声说没事,明天正常火化,又问他火葬场那边联系好了没有。
  罗远征告诉我火葬场没问题,下午就联系完了,刚才父亲打电话还问呢,说母亲一直在念叨。说着,他低头看看手表,神情有些黯然,小声嘀咕着:“再过几个钟头天就亮了,舅舅……唉……等明早再让殓妆师……”
  “殓妆师……”我心头猛地一颤,忍不住叫起来。糟糕糟糕,我遗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先不管凶手是谁,他们既然一心要获取舅舅皮肤上的秘密,那么昨晚给舅舅清洗化妆的殓妆师,肯定也会看到什么,势必会被他们杀人灭口。而我要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那个殓妆师,更是唯一的突破口。
  我的突然惊叫,随后又使劲跺脚,令罗远征很是诧异,他一把拉住我的手,一个劲儿地问我怎么了。
  此时哪有工夫解释,我立刻甩开罗远征,转身跑出去,找到帮忙雇请殓妆师的表弟,向他询问殓妆师的住所。表弟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告诉我,那个叫马振国的殓妆师就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区。
  夫妻多年,罗远征早就习惯了我风风火火的性子,说要陪着我去找马振国。我立刻摇头说不行,因为我知道,如果凶手要对马振国下手,未必就是一个人。罗远征是典型的文弱书生,掰手腕都掰不过我,到时候如果真的发生了冲突,他非但帮不了忙,反而会牵扯我的精力。
  见我态度坚决,罗远征有些生气,气哼哼地质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古古怪怪的,先是舅舅被人偷偷割皮,后是我急三火四地找殓妆师。
  我苦笑一声,拉起他的手,用力握了握,说:“说实话,现在我也整不明白,但肯定有事情。老公,你好好在这里待着,明天舅舅起灵火化,还得靠你张罗呢。”
  听我这么说,罗远征皱眉想了想,又嘟囔了几句,无奈地点点头。
  撂下罗远征,我一边往外冲,一边打电话给队里值班的同志,说清马振国的具体住址,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
  殓妆师马振国的家住在与上海路并行的宜昌路上,偌大的西安街蔬菜批发市场横在中间,没有直插的小道,必须兜个大圈子。为了不耽误时间,我跳过几重防护栏,穿越布满烂菜叶的市场,一路猛跑赶到楼下。
  那是一栋新建成的回迁楼,足有十几层高,突兀地矗立在周围一片矮小的楼群中。此时一轮圆月挂在中天,清冷的月光从侧面斜斜地照射下来,大楼里半明半暗,在暗夜里看来很有气势。马振国就住在三楼的302房间,客厅拉着深蓝色的窗帘,还隐隐透出灯光。
  我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还好没有来晚,就抬手按响门铃。可等了一会儿,却无人应答。我皱了皱眉,指头压在按键上,用力不停地按着。

当前:第2/3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