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作者:祁十二》第101/103页


  不就是过个年,平常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清净,年有什么好过的?他才不稀罕。
  把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的汤圆倒掉,沈父重新回了书房,一看桌上那些单身女性的资料,烦躁的感觉又升腾而起,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将那些东西都扔了垃圾桶。
  老蔚总说的是有道理,他们父母图个什么?就是图孩子幸福快乐。他让沈念筠找个好婆家、让她学点本事不光靠家中吃饭,不都是为了她以后着想?他想让沈听澜娶个女人,不遭受其他人古怪的目光,这也有问题吗?
  但他又想到老蔚总所说的另一些――
  “沈哥,我一开始听蔚羌妈妈说这事儿时啊,我的火气也蹭一下就上来了。我想着好你个小子,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样回头来给你爸你妈一刀?那时候啊我是什么情绪?我和他妈妈都惶恐、孤独,因为我们身边没有这样的例子,我们孤助无援,无人理解。但又一下子,我也是在那一瞬间想通的。我所有的茫然都是孩子们经历过的,这种喜欢同性、成为同性恋的身份已经给了他们压力,我们做父母的能做的只是和孩子们遇到苦难时一样,把这份压力给减小一些……”
  这些话就像是魔咒,在沈父脑海里回荡不断。
  他离开书房,去了沈听澜的房间,想去找一些蛛丝马迹,证明儿子还有救。
  大学毕业后沈听澜和沈念筠都搬离了这里,留在他们卧室的东西少之又少。
  不过沈听澜一向如此,他不像沈念筠喜欢乱买东西,也不爱那些有钱人的集体活动,这么些年来除了在他的叮嘱下好好学习,剩下的时间全都投给了家里的公司。他原本以此为豪,因为沈听澜在同龄家长口中都是最优秀的存在,但他现在看来,沈听澜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从出生起到现在漫长的告别,像是从最初就已经在慢慢地、一点点地为以后回报父母养育之恩做准备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夏天起,沈听澜就开始关注他们的身体,坚持带他与封曼舒去体检,将所有他们有想要意愿的物品搜罗进门,偶尔会回来给封曼舒做一些菜,分着心思用在他们身上。
  他觉得这是儿子更成熟的一项标志,但他现在回想起,沈听澜遇到蔚羌也是在这个夏天。
  儿子的改变是什么所致不言而喻,这点让他感到心酸。
  正伤感着,那位取消了预约的心理医生又打来一通电话。
  他拿起来接听,直截了当和对面说:“说了不需要,违约金你看着扣。”
  刚要挂断,对面匆匆道:“抱歉沈先生,我自作主张跑来了,就在您地址给的这房子前。因为您当时填写的有关同性感情,所以有些东西我想您可以看看。”
  人都来了,不见就赶回去有些不尊重。沈父不耐烦地下楼去开门,外面的医生头发半白,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模样像学校里教书育人的老师。
  看见他后,心理医生站在门前,给他递来厚厚一沓的文件夹。
  “先生,早在1991年,世界卫生组织就已经把同性恋从精神病的范畴里删除了,而我国医学界也早做出了相同决定,所以我认为您来询问医生,一定是自己觉得不知怎么面对这件事,您可以看看这些,这里或许有您想要的回答。”
  沈父怒道:“你是变着角度说心理有问题的是我?”
  “不不不……”医生忙否认,他说:“其实从业心理医生这么多年,已经很多家长都因为这件事找到我这里,没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也没人告诉他们下一步该去哪里。但实际上光是我们国家,就已经不精确统计到七千多万的同性恋者,这不是什么疾病,只是一种……或许您可以理解为,这是大自然造成的。”
  沈父复杂地看着那个文件夹,有种传销传到了家门口的感觉。
  他带着点审视的目光,将门开的更大一些,“你先进来吧。”
  医生从口袋里拿出鞋套穿上,去沙发上正襟危坐。沈父则翻开那些文件,他以为会是什么数据证明,写着什么鸡汤一样洗脑的话,但他所想的这些都没有。
  几百张纸,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家庭的真实故事。
  每个故事里涉及到的人都不同,从事各种各样行业的父母,性格有温柔也有严苛,来自国家最东或是最西,他们有着不同的人生背景,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孩子都是同性恋。他们把自己的故事分享出去,希望将声音传送到更远的地方,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
  沈父渐渐了解到,虽然国内有那么多的同性恋者,但身边生活中却没见过,是因为外界的偏见和他们自身缺乏认同感。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不同的,也很难迈出对外公开的那一步,因此比男女相爱的情侣要走更长、更泥泞的一段路。
  所有的故事出自不同人的手笔,或许书写下这些故事的就是故事里的家长们。其中有一位在结尾中写道:如何去爱从来都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事实。为什么要改变一种事实?它就是上帝关上门后留下的那扇窗。
  他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翻到后页。对面的医生温和地说:“那是我妻子写的,我们有一个女儿。”
  医生的妻子是市里第一个站出来做同志公益的母亲,因女儿的坦白感到绝望,但最后从一开始的求助者变成了志愿者。
  沈父深沉地看着他,眼里的警惕少了很多。他沉默了片刻,憋了一肚子的话总算有了突破口:“你知道吗?我的儿子非常优秀,但是他怎么就……”
  晦涩的话抛出去,他或许并不是再追求一个答案,而只是想将堵在心口的石头一点点击碎。医生听着,笑着说道:“先生,您儿子就算是国家总统,那事实也是事实。”
  ……
  下午,蔚羌陪着沈听澜一同重温了他所提到的《小妇人》。
  等天色渐渐黑下来,几人一同穿过小道,去了蔚羌父母家中。
  早早接到消息,蔚笛和禹文昊已经开始忙碌,餐前准备工作有条有理的进行着。前几日送年货的关系户差点踏平了家中的门槛,砂糖橘成了蔚羌的宝贝,可惜吃了不到十个沈听澜就毅然决然地没收了他的快乐源。
  “过年了你还管我!”蔚羌控诉着,想到自己爸妈已经一致对外了,转头就要去找封曼舒告状。
  沈听澜苦口婆心地解释:“这东西吃多了对肠胃不好,怕你晚点闹肚子。”
  “真的吗?”蔚羌半信半疑。
  沈听澜搬出例子:“上回沈念筠买了一袋子回来,自己不知道控制,晚上差点拉肚子进了医院,上吐下泻的,再多吃点就要怀疑她是不是真菌感染了。”
  坐在一旁看电视的沈念筠停下了拿叉子的手,震惊地看向她哥。
  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蔚羌同情地看过来,“这么严重?现在没事了吧。”
  “……哈哈。”沈念筠干笑:“没事了,早就没事了。”
  有了反例在先,蔚羌老实下来,将手伸向了另一盒芒果干上。
  新闻里在对场地外进行插播,为马上要到来的春晚预热。蔚羌吃了两片,看着那边正在整理麻将桌的家长们,“沈叔叔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不太好,我再去道个歉吧。”
  沈念筠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爸对过年不积极,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春晚也不看,吃了饭就上楼,每年都是我和我妈坐到最后,我哥有时候同样会中途跑路。”这话本是无心,但一想到自己的涨薪大业,她立马补充:“是为了工作,哈哈,我哥嘛,工作很忙,嫂子你是知道的。”
  那边桌子架起来了,但牌局迟迟没能展开。
  电话响铃的声音此起彼伏,来拜年的一个接着一个,远方的朋友,回不来的亲戚,有些看见视频对面场景和以往不同还问上封曼舒几声,得知今年在别人家度过的消息都表示出些许诧异,猜测是否是念筠或听澜有了交往对象,今年便在对方家里过了。
  封曼舒大大方方的,坦言说是沈听澜。对方一听,开口连连祝贺,询问是哪家小姐,她说不是什么小姐,只是沈听澜喜欢的人。
  相比沈听澜而言,蔚羌这边接到的电话就轻松很多。荣奕能讲,和他叭叭半天,吐槽的无非是前阵子被迫出差的事情。再晚一些,庾裕与其他工作上交好的朋友也陆续发来了问候,他主动给姜导拨了个电话,对面的老人很高兴,还特地提了句下一部要拍的作品,问他是否有兴趣了解。
  定下来年后见面详谈后,蔚羌愉快地挂了电话,找充电线给饿了的手机补充下能量。
  刚一起身,他听见楼下有人按响了门铃。
  “遥遥,快去看看是谁来了?”蔚妈妈正在抓牌,腾不出手。
  蔚羌答应一声,下楼一开门,门外站的正是沈父。
  沈父耷拉着一张脸,看见他后嘴角更是往下压了压,胳膊里夹了个棋盘,站在冷风里“哼”了一声。
  “沈叔叔。”蔚羌拘谨地喊他,试探性往后让了一步,“您快进来,就等您一人了。”
  沈父仍旧没说话,也没再像前日一样拒绝他这样称呼自己,倒是踏进家里了。
  他把人带到楼上,身后的脚步声一下下像是鼓敲在他心头。屋内的见到来人都愣上了一瞬,封曼舒捧着杯子悠悠喝了口茶,如常地将蔚爸爸打出的牌拿过,“碰。”
  “家里有棋盘,怎么还特地带一个过来。”蔚爸爸拉过蔚羌代替自己坐上了位,招呼沈父道:“正好蔚羌不住家里,已经很久没人陪我来上一局了,我也早就手痒了。”
  沈父脸色稍缓,他坐去沈父对面,展开棋盘开始摆棋,“用惯了,别的都不称手。”
  蔚羌无语地看着他爸摸的一手烂牌,怀疑这人是不是知道自己要输,故意拉自己过来垫背。
  双方父亲棋逢对手,除了吃饭时中场休息了一下,后坚称春晚没什么意思,硬是坐那儿对弈到了十二点还未停歇。
  等新年的钟声响起,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的喧闹仍旧在继续。一道道烟花划破夜空,蔚羌拉着沈听澜去了阳台,吹了吹在空调间待久后发热的脸颊。彩色的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勾勒出他的轮廓,看着屋外奔跑的小孩和紧跟其后叮嘱的父母,他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沈听澜。”他趴在栏杆上,歪着头看身边人。
  “嗯?”沈听澜配合着也弯下腰,和他做出相同的动作,“怎么了。”
  “沈听澜,我好高兴!”蔚羌凑过去,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欢喜的情绪尽数流露,模样就像是一个刚得到心爱礼物的孩子。
  谁又不高兴呢?
  沈听澜笑着看他,蔚羌突然双手合十,大声宣布:“我要许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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