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作者:风起鹿鸣》第37/119页


  盛霜序的喉咙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你这样恨我,我死了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这样对我?”
  沈承安没想到盛霜序会受到这样的打击,他的老师在他眼里就是低贱而命硬的野草,无论受了什么伤害,都能顽强地活下去,而不是像眼前这样自暴自弃。
  他要的就是这样顽强的盛霜序,他要一直报复下去,他要盛霜序活着的每一秒,都能体验自己曾经所遭受的痛苦,盛霜序活得越久,就越能将痛苦延期。
  “盛老师,你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利,”沈承安心情平复了很多,说,“你死了就是违约,如果不想把你女儿住院上学的花费断掉,就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
  盛霜序:……
  盛霜序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沈承安又来要挟他的女儿,将他从求死的执念中拉了回来。
  他还不能死。囡囡虽说有了母亲的照顾,但高媛媛并没有那么多的钱,去支持囡囡更好的生活。
  盛霜序平静了一些,他一想起囡囡的脸,心中所受的伤痛就减轻了许多。
  他只想立即从这个地方离开,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只想将自己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除了最初崩溃求死的话,盛霜序一个字都不想和沈承安多说,他们彼此沉默着,盛霜序的泪水凝结在了脸颊处,身上血液都仿佛不再流淌,他只是麻木地被沈承安拎起,等待刽子手的下一步宰割。
  沈承安看着如此排斥性*、乃至崩溃的盛霜序,忽地想起了少年时所见的、盛霜序为数不多提及自己父亲时的模样,那时候的盛霜序喝醉了,恐惧却与此时如出一辙。
  沈承安早在囚禁盛霜序之前,就查清了盛霜序的所有人生轨迹――盛霜序出身于书香世家,家境优渥,盛家衰败后,盛霜序就在十五岁那年与父母决裂,带着抑郁症的妹妹独自讨生活,盛霜序的成绩很好,连跳两级直接去读了大学。
  盛家的亲戚都说他是嫌贫爱富、背叛亲族,乃至入赘都不肯回家的逆子。
  沈承安并不太确定,他试探地提起了那个名字:“盛宗钰,老师,你和我讲讲盛宗钰。”
  在这狭小而漆黑的忏悔室里,光是听到父亲的名字,就足以叫盛霜序作呕。
  他已经足够恐慌了,他不想说出任何与盛宗钰有关的事情。
  才安静下来不久的盛霜序再度挣扎起来,他想逃离沈承安的桎梏,不管不顾地冲出忏悔室,将脑袋里所有阴晦的记忆抠挖出来。
  沈承安见过盛宗钰,一个家道中落、失意却仍保持着儒雅气质的中年男人,盛宗钰身上带着浓厚的书卷气质,盛霜序文弱的外貌正是从他身上继承而来,连温文尔雅的说话方式都如出一辙。
  沈承安也曾好奇过,人前如此温柔的男人,怎会叫盛霜序怕成那副模样。
  盛霜序是不会主动回答他的,被触动到伤口的盛霜序只想从这个世界逃离。
  沈承安控制欲作祟,他不能允许盛霜序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即便这个秘密已经溃烂,他也要盛霜序把伤口撕开,将撕烂的皮肉和血液都展示到自己眼前。
  盛霜序既不主动说,沈承安自有应对的方法,他有的是办法叫盛霜序说出来。
  沈承安安抚慌张到失了理智的盛霜序时又出奇地温柔,他抚摸盛霜序被冷汗浸湿的头发,轻声说:“我见过盛宗钰,他看着是个很文质彬彬的男人,老师,你怎么会那样怕他呢?”
  “他看着是个好人。”
  “这样好的人怎么会伤害你呢?”
  沈承安刻意恶心他的话就像子弹,穿透盛霜序剩余不多的理智。
  “不、不是的!”盛霜序抬手捂住了脸,他无法接受沈承安对盛宗钰夸赞的说辞,这是对他的羞辱。他下意识蜷缩起身体――就像年少时躲在衣柜里的那样,“他毁了我妈妈,也毁了我的妹妹――”
  盛霜序许久没有去回想这些旧事了,从盛语薇确诊起,他便不再与妹妹倾诉任何负面情绪,盛语薇死后,就只剩高媛媛知晓他的过往,也只有她愿意包容如同破抹布一样的自己,而他的妻子却也误解他,离他远去了。
  他习惯性地承受着孤独,孤独是拦截他所有经历过的痛苦的阀门,沈承安将这座阀门硬生生撬开,叫无数情绪伴随着阀门的崩塌倾泻而出,盛霜序本就已因忏悔室所做之事而精神恍惚,此时更是招架不来。
  “他是个疯子,我和盛语薇是疯子的孩子。”
  “我也是疯子,”盛霜序呜咽不已,变得口不择言起来,“我是个喜欢穿裙子的疯子。”


第44章 衣柜(上)
  人前温润儒雅的盛宗钰盛教授,是个暴躁易怒、阴晴不定,对妻儿毫不手下留情的疯子。
  他把仕途的不顺、盛家衰败的怒火一同发泄在妻子的孩子身上,仿佛他的失败与自身毫无关系,都是妻子与孩子致使的这一切。
  年幼的盛霜序无论做什么、哪怕一动不动,都极有可能去引发他无端的愤怒,他的妈妈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女,就会把他们兄妹锁进衣柜里,这个可怜的女人没有收入,性命都依赖于男人身上,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着叫他们不要透过门缝去看。
  一扇单薄的柜门并不能阻挡盛霜序疯子一样的父亲,他会踹开试图阻拦他的妻子,用菜刀、或者别的什么硬生生地砸开柜门,盛霜序和盛语薇就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地看着被砍烂的、卷曲的木屑落到头顶,光线和砸门的器具深深浅浅地涌进来,下一秒就仿佛要砸到他们脸上。
  盛宗钰会先把盛语薇拖出去,接着就是盛霜序,他们常常把耳朵贴近柜门,听着盛宗钰的脚步一步步靠近――即便如此,盛霜序仍觉得衣柜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兄妹二人在无数次暴力前的寂静中紧紧相拥。
  “不――不对,不是他毁了盛语薇,”盛霜序喃喃道,他已经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沈承安、他也不该对沈承安说这些话,他只是要说出来,麻木地说出来,“是我害死了她。”
  忏悔室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精神恍惚的盛霜序对着他心目中并不存在的主,忏悔起他的妹妹的死。
  盛霜序哭了太多次,乃至泪水都变得冰冷,他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到沈承安的掌心。
  沈承安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已经想好的、精心设计的诱导盛霜序坦诚过往的话,都被情绪突然爆发的盛霜序堵进了喉咙里。
  “她自杀了太多次了,我马上就开学了,我付不起房租和学费,药费也不够,我……我顾不上她,她向我最后求救的时候,她明明那样不对劲,我应该能发现的,可我没有发现……”
  盛霜序别开脸,他想缩成一团,下颚的软肉覆盖住了沈承安的手背。
  沈承安安静地捉着盛霜序,以免他滑落到地上去。
  盛霜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打碎了一个花瓶,沈承安,我打碎了一个花瓶,都、都是我的错。”
  “盛语薇替我认了错。”
  那是一切的开端,盛霜序跪坐在衣柜里,看着她的妹妹被陌生男人掐着脖子按倒在床上。
  崩溃的盛霜序已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又回到了那个暴雨的夜晚。
  “她救了我,我却救不了她――我谁也没能救下来。”
  盛霜序哭的崩溃,他伸手去捉沈承安的衣袖――平日里的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他的手指紧紧铰住袖口厚实的布料,掺杂着他冰冷的泪水,勒得沈承安手腕隐隐作痛。
  “我如你所愿忏悔了,可我该怎么办?天主会宽恕我吗?”
  -
  盛家的每月生活越来越拮据,负债也越来越多,平日里心高气傲的盛宗钰也不得不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应酬,他出门回来后,基本都带不回什么好消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巨大的心里落差几乎要把盛宗钰击碎,他便都把气撒在妻子和儿女的身上。
  每次盛宗钰回家都要掀起腥风血雨,盛霜序很害怕等待的这段时间,他不知道父亲何时要回来,也不知道今夜要受到怎样的虐待。
  盛宗钰会为了自己的暴力行径找点体面的理由,诸如孩子不听话、做了什么错事来进行找补,这些理由荒谬至极,只不过是满足一下他曾经的“体面人”的自尊心。
  盛宗钰这样的畜生,又哪来的体面可言呢。
  明明家中已欠债许多,盛宗钰仍要从微薄的薪水里抽出一些钱去鲜花店里订花,叫人送过来插在花瓶里,盛家家具已经变卖的差不多了,只有花是常新的,他就是为此来显示自己的“体面”。
  那一天盛霜序的母亲宁诗慧卧病在床,一直在睡觉,花就送到了盛霜序的手里,他要在父亲回家之前插好,以免又因无端的罪名牵连,受到更重的惩罚。
  盛霜序很少走进盛宗钰的卧室,他与妹妹卧室里的摆设已能简则简了,只有盛宗钰的卧室装修不变,连电视都是新换的,他要维持自己落魄前的尊严,家里的人谁吃苦都可以,却唯独不能由他来吃。
  摆放花瓶的架子要比那时候的盛霜序高一点,他不敢开灯,窗外倾盆暴雨,闪电时不时打亮冲进房屋,与门缝里投进来的细细的灯光光影交叠。
  盛霜序踮起脚尖,尝试把花茎对准那纤细的瓶颈,细长的花茎插进一半便很难再塞进去,盛霜序尝试往下按了按,瓶口顺着他的力气倾斜,他手腕一抖,整只花瓶就从高处滑落。
  盛霜序根本抓不住这又沉又滑的瓶身,盛语薇闻声跑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了满地的碎瓷片和水。
  与软弱、总爱哭泣的盛霜序不同,盛语薇早熟、稳重,她更善于照顾自己这个总是哭哭啼啼的哥哥,小时候的他们不像兄妹,更像是姐弟。
  此时窗外车灯亮起,映着连绵的雨滴,所有窗户都莎莎地响。相比较傻了眼的盛霜序,盛语薇反应很快,她极其冷静地说:“哥哥,他回来了。”
  盛宗钰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走上了楼梯,咚咚咚的脚步声混杂着暴雨声、雷电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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