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作者:明月倾》第141/277页


  卿云从来没看他对一件事这样认真,心中先就看重起来,等到拿起那张清单一看,顿时明白了。
  “这是去年冬天的采办清单?”她问贺南祯。
  贺南祯只是点头。
  不怪她一看就懂,京中王侯奢侈,冬日里不熏香,嫌太腻,都是用果供熏屋子,佛手,柑橘,乃至于香梨柿子,堆在佛前,比一切熏香花香都来得雅,又正适合冬日寒冷天气,也能解炭火之气。
  至于熏笼、汤婆子,丝线绷子这类东西,卿云一看,就知道是给个女孩子送的。
  这真奇怪了,贺南祯家没有妹妹,要是寻常亲戚故交往来,哪怕是订了亲的未婚妻,也不会送得这样细致,毕竟人家家里自有奶妈和丫鬟,一切用度,都可以自己置办,哪有从外男这里收的。
  除非是不方便自己置办的?
  卿云是个坦荡的性格,不会去窥人阴私,只做眼前的事,已经想了几项出来,见旁边放了空白的纸,于是道:“就写在这吗?”
  贺南祯也是聪明人,立刻明白她是世家小姐的习惯,笔墨不能流传出去,道:“我来誊写吧。”
  卿云一面说,他一面写,行云流水般的一笔好字,卿云见了,心中不由得有点惊讶。
  她是练字的人,所以才知道一笔好字有多难,好看的字容易,但见风骨就难了,贺南祯这笔字,是见功底的,比大多数进士都厉害。而且字迹看得出心性,真是光风霁月。
  “春日花多,怕犯桃花癣和风疹,杨柳絮也多,像玉屏风散,蔷薇硝这些,是要常备的。
  游春踏青,需要眼纱眼罩,幂篱披风这些,这位小姐可还骑马?”卿云一面指点他写,一面问道。
  贺南祯抿了抿唇。
  两人站得近,卿云可以看见他脸上明明习惯性带着笑,那笑意却没有一点到眼底。
  “她不出门的。”他只这样说道。
  卿云心中惊讶,脸上仍然一丝不乱。
  看冬日的清单就知道,多半是未婚小姐,久居闺阁的,但京中未婚小姐,哪有不出门的?
  就是不爱游玩踏青,花信宴也是避不开的,还有去亲友长辈家拜会……莫非是身有不便,或是残疾?
  但那也轮不到贺南祯来供给这些物品呀?
  卿云不愿意多猜测,只做分内事,她这样的小姐,从小是按着日后管一个大家族来培养的,一大家的吃穿用度,心里都能盘出一笔账来,何况个人。
  所以她一面说,一面看着贺南祯写,很快就拟了一个单子出来。
  “这是小姐日常用的。
  还有些私下的东西,不方便侯爷来拟的,就没写进来,那些满打满算,一年几百两就够了。”卿云想得周全:“要是小姐身边人不方便出门,可以雇个粗使婆子,一月二十两月银,托她买去。”
  那些就是女孩子私密东西了,或是贴身衣物,或是月信相关,这小姐再落魄,估计也有贴身丫鬟婆子,可以帮忙买的。卿云只不过是想得周全,所以顺便交代一句了。
  “好。”贺南祯只这么说了一句。
  他垂着眼睛,素日玩世不恭的神色尽皆收敛,卿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一面。
  她有点不习惯,只好又找些话来说。
  “对了,衣料这些,怕买的人不懂。咱们拟得再细致点吧。”她顺口道:“今年江南的新绸我也看过,最时新的是鱼藻纹,还有山中的安息香,和凌波纹……”
  其实新绸她不仅看了,也买了,都送给了娴月了。
  但今早她出门的时候,听说娴月已经把她带回来的料子,分送给蔡婳和凌霜了,自己一件也不留。当时月香在旁边,也欲言又止。
  月香是跟着她回扬州的,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
  她不懂料子,也是花了两个时辰,在铺子里一件一件为娴月用心选出来的。
  她有时候真觉得自己笨拙,面对他们这样的玲珑心思,惯会弯弯绕的,见了就笑,似乎没有一丝不满,一次次出拳都像打在棉花上,只能笨拙地跟在他们后面,如同个傻子。
  就像贺南祯,他整日笑眯眯的,其实那眼底藏着的东西,一丝也不会露给外人吧。
  “多谢娄姑娘费心了,到底娄姑娘细心。”贺南祯也道。
  “我不过是个没有心的人罢了。”卿云带着点自嘲说道。
  贺南祯有些惊愕,其实卿云一直是挺乐观的,她身上有种沉稳大气在,鲜少说出这样灰心的话来,说起来,这句话还是他的玩笑话,他是爱说笑的,许多话像耳边风,过了也就过了,没想到卿云一直记在心底。
  他刚想挽回一句,卿云却已经告辞了,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忙,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第97章 答应
  娴月回到家中时,已经是酉正了。
  正如她所说,父亲偏爱凌霜,母亲一心为卿云打算,她的行踪,其实是没人在意的。
  但今晚却不一样,她从穿堂过,看见母亲端正坐在那里,只留了一盏看茶的灯,像是在等人似的。
  她以为娄二奶奶是等凌霜回来,叫了声“娘”,就准备回自己房间去了,娄二奶奶却道:“回来了?”
  娴月“嗯”了一声,有点疑惑,娄二奶奶却用手指敲打着桌边,是叫她过去的意思。
  “坐吧。”她吩咐娴月。
  娴月只好过去坐下,黄娘子上来奉了茶,娴月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寻常说话了。
  她心里隐约猜到点端倪,见娄二奶奶端坐着,手一直放在旁边的小茶桌上,搁在个紫檀的木匣子上,上面累累雕花,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东西。
  娄二奶奶见她看过来,就顺手打开了木匣子。
  穿堂里只留了茶桌上一盏灯,正照在那匣子上,里面铺的是秋香色的缎子,端端正正放着一对手镯,像是木质,色调深,偏棕色,上面却带着一缕缕金丝,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饶是娴月从小跟着娄二奶奶见识各色宝石,竟然也有几样不认识的,只认得出其中的南红玛瑙和琉璃。
  她是喜欢这些的,顿时眼睛都亮了,娄二奶奶示意了一下,她立刻拿了一只起来,扣在手里,仔细端详。
  “是迦南木吧?”
  她闻了闻,又把上面嵌的宝石对着光看了看,道:“像是宫里的镶工。”
  七种宝石,用不同的镶嵌,镯身上花纹缠护,十分华丽,像是应了佛家的七宝,但娴月只认得玛瑙和琉璃,其余几样却有点不太确定。
  娄二奶奶也拿起一只来,对着光教她。
  “这是鸦青宝石。”她教娴月:“鸦青多是西洋进口,以前常有官员用来镶犀带的。真正的鸦青有偏光,看着颜色深,像墨色!
  其实拿一张白纸来对着看,这种墨色全是深蓝色叠在一起的。”
  “那这是红玉?”娴月指着上面的红色宝石问道。
  娄二奶奶顿时笑了,对着旁边的黄娘子道:“我说她小人家见识少,你还不信。”
  “二小姐才多大,哪能跟夫人一样,样样都认得呢?”黄娘子也笑道。
  “我不认得,娘教给我就行了嘛。”娴月也道。
  “行行行,我教你。”娄二奶奶指着那宝石教她:“也难怪你们认不得,现在都混成一谈了。
  红色宝石,自古以来最少最贵,有个独特的名字,叫做剌子,据说是唐朝西域国家里有个国家叫花剌子模,最擅长贩卖宝石,他们管红宝石就叫剌子,也有说是因为波斯语,管一切宝石叫做雅姑,红宝石叫红雅姑,书名写作‘??”
  的,又称照殿红,是最贵重的宝石,千金难求。”
  “那怎么现在红玉反而不如鸦青了呢?”娴月不解。
  “红玉是红玉,红宝石是红宝石。”娄二奶奶道:“自从开了市舶司后,南洋的珠宝商人就来得多了,其中有一类红色宝石,他们称之为红宝石,咱们是叫红玉的,叫来叫去,就和原先的红宝石弄混了,就全称之为红玉了,就连那些见多识广的夫人们,也都以为现在的红玉就是当年的红雅姑了。这两者原本也极像,一般人是分不出来的。”
  娄二奶奶顺手拔下一支发簪来,上面嵌的就是现在的红玉,放在一起一比,确实是难分伯仲,但娄二奶奶把两者对着光,教娴月:“你细看,能看出差别吗?”
  “红雅姑颜色更浓厚些。”娴月细细比较,道:“红玉虽然艳,但却没有什么底蕴似的,单看不觉得,一比起来,还是红雅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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