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作者:明月倾》第180/277页


  娄二奶奶也是上次闹了一番,发现秦翊和清河郡主都好说话,这才有点忘形的。
  事实上,秦翊去娄家,娄老太君都得亲自接待,口称侯爷,要不是亲事的事,娄二奶奶哪能做秦府的座上宾。
  所以她被薛女官硬顶一句,顿时心中警醒,尽管脸上火辣辣的,仍然忍辱负重,转换了语气道:“哪里就到这地步了呢?”
  秦家的威重,她此刻才有了解,人都是如此,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自己亲自吃一次亏。
  她一直也知道,越是世家贵族,越是主子温柔宽顺,难听的话都由下人来说。
  她向来长袖善舞,和赵夫人也周旋得礼节周全,这还是第一次听了重话。
  好在云夫人见状,立刻上来解劝道:“二奶奶也是为女儿着急,薛姐姐你也知道,外面世情多险恶,一个女孩子跑出去,行路行船,遇店住店,处处是危险,但凡出了什么差错,就是一辈子的事,怎么由得二奶奶不着急?
  凌霜是从咱们家跑掉的,骑的又是侯爷的马,郡主也是做母亲的,正该体谅二奶奶这份心啊。”
  她是有点偏帮娄二奶奶的,毕竟是看娴月的面子,但世交之间,又还好说话些。薛女官听了,便回道:“云夫人,我也知道二奶奶是心急,但正如云夫人所说,世上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郡主也只有侯爷一个孩子,别说郡主,就是先太后娘娘,也是把侯爷看得心肝似的。侯爷长到如今,二十年里,哪听过一句重话?
  俗话说贵人无脏身,有一丝半点的错漏,都是我们下人的责任。二奶奶上来就是‘拐带小姐’这样的罪名往侯爷身上安,可曾想过侯爷的名誉?
  侯爷听了,不反驳,是侯爷敬重长辈,不愿和二奶奶争执,但咱们做下人的,有些话不能不说。
  冲撞了二奶奶,也请二奶奶担待则个,恕我轻狂吧。”
  一席话把娄二奶奶说得心中暗服,见薛女官还要敛衽下拜赔礼,连忙扶起来,道:“薛姐姐真是折杀我了,是我心急失言,没有顾忌侯爷的名誉,快别这样了,我该给你赔礼才是。”
  她们交锋了一番,在云夫人的调和下总算达成一致,娄二奶奶也不敢再来硬的,只能朝着秦翊道:“侯爷,你只当体谅做母亲的心,告诉我凌霜的去处吧。”
  秦翊只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娄二奶奶脸上的焦急当然不是作伪,但凌霜上次离家出走后,回来她又给她安排新的婚事,自然也不是作伪。
  当然,他也没资格说她,芍药宴三日,有多少次机会开口出言提醒凌霜,他次次都没做,真要寻根究底,他心中大概也存了一丝侥幸。
  他知道凌霜是捕不住的光,装进瓶子里就变暗,但黑暗中待久了的人,实在难舍。
  芍药宴的花树下,一个个玩笑里,其实也藏着他十成十的真心话。
  好在最后他悬崖勒马,不然凌霜只怕跑不出京城。
  那天在竹林里,凌霜诘问他,说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比姚文龙放肆十倍。
  这确实对,但他是秦家的秦翊,先太后娘娘都曾亲自教养,宫闱的繁文缛节,世人追捧的那种世家的清贵做派,慵懒冷漠,但守礼,都刻在了他的身上。
  他从未放肆,唯一的一次不守礼,恰好用在凌霜身上。
  星夜出逃,像伍子胥过韶关,是戏里的故事。秦家的后代,也只能从戏里看到这样的故事。这是第一次,他参与的戏文中。
  就让凌霜去做伍子胥吧,就让他像戏里的小兵一样,来给她开这个关,也给她把这个门。
  秦家已有六十年不再攻城,但秦家的人守住的门,世上还是无人可以打开的。就连贺云章想来试试,只怕也难。
  “我不会说的。”他只这一句话。
  娄二奶奶这下是真急了,偏又不能说硬话,只能朝着清河郡主道:“郡主娘娘,你看这……”
  清河郡主大概也觉得秦翊这样有些说不过去了,道:“你就告诉二奶奶又如何?”
  “凌霜想让她母亲知道,二奶奶自会知道。”秦翊仍然淡定得很:“二奶奶放心,她走到哪都有人照应,出不了什么意外。”
  秦家的根基,说这句话是有底气的,娄二奶奶也知道他向来言出必行,与其说是放心,不如说是蔫了大半,她还是觉得凌霜是被秦翊撺掇着走的,不然她就算要跑,也不过是在京城打转,迟早要回来的……
  “侯爷既然说出这话,那舍妹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自然由侯爷负责,如何?”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说话的是娴月,她带着桃染,显然也在门外听了不少了,不然脸上不会带着薄怒。
  秦家的做法,在她看来是以势压人,凌霜在秦家走的,又是秦翊送走的,不找秦翊找谁。
  她一进来,众人都惊讶,第一次见到未婚小姐这样出头,和荀文绮的那种逮着女孩子欺负的跋扈还不同,她的盛气凌人是一视同仁的,挑战的完全是秦翊本人。
  她不避讳成年男子,秦翊也没有避开,只是扫了她一眼,道:“娄二小姐?”
  枉费凌霜天天辛苦给他们俩做媒,结果秦翊连认她都不大认得出来,还要确认一下。
  “是我。”
  娴月也不借着向清河郡主说话的名义了,直接朝着他道:“侯爷既然承认知道凌霜的下落,请京兆尹太麻烦,不如直接把捕雀处请过来,做个证明,日后要是凌霜在外面有什么意外,就由侯爷负责好了。”
  她语带威胁,秦翊哪里畏惧这个,索性挑明了,冷冷道:“娄二小姐既然想依靠捕雀处,也是人之常情,来人,去把贺云章叫过来。”
  他们俩这一问一答过去,顿时清河郡主和娄二奶奶双双出声。
  “秦翊。”
  “娴月!”
  年轻人不知轻重,长辈到底稳重些,清河郡主那边,虽然不怕捕雀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捕雀处行事,实在让人忌惮。
  而娄二奶奶这边,自然是不想真的和秦家撕破脸,她当然知道娴月是想把凌霜找回来,不惜代价,但捕雀处可不比京兆尹,出弓没有回头箭。
  娴月受了娄二奶奶的约束,只得收手,她心有不甘,抿了抿唇,看了秦翊一眼,冷笑道:“凌霜还整日夸口,说是知己好友,原来知己好友也会把人往火坑里推。”
  “哪里是火坑,哪里是坦途,尚待定论。
  当然,在娄二小姐眼里,可能外面的风雨,远不如自家人的耳光亲切。
  听说凌霜也和你关系最好,凌霜自己想去看看天下,娄二小姐不惜出动捕雀处都要把凌霜逮回家,倒也算姐妹情深了。”
  要论诛心,还真没人比得上秦翊,他天生冷漠得很,嘲讽起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来,真是刻骨。娴月向来言辞锋利,都为之脸色一白。
  娄二奶奶见秦翊挑破自己又打了凌霜一巴掌的事,顿时也神色一变。
  “这是我自家家事,不劳侯爷费心。”娄二奶奶道:“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侯爷才认识凌霜多久,怎么就敢断定她想要什么……”
  “我认识凌霜三个月,我就知道她不是笼中鸟,二奶奶身为她的母亲,看了十六年,怎么还不明白?”秦翊淡淡回道。
  “凌霜的去处,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别人。
  天底下有的是驿站,她想报平安,自有书信回来。她不想说,二奶奶搬了官家来都是没用的。”他这样告诉娄二奶奶。
  “你!”娴月顿时竖起眉毛,却被娄二奶奶制止了。
  “桃染,带你家小姐回去,天色不早了,你们跟着大小姐回去,告诉大小姐在家等消息,让她预备明日崔家的宴席,不要怠慢了太妃娘娘。”娄二奶奶也知道秦翊今天是绝不会说了。
  娴月脸色阴冷,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桃染小心翼翼搀着她走回去,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秦翊一眼。
  真讽刺,秦翊一个外人,竟然在她面前替凌霜抱不平,他才认识凌霜多久,知道什么?就在这谈什么知己好友,一诺千金。
  过去的十六年里,她娄娴月才是凌霜最亲近的人,就算有所隐瞒,也是为了凌霜好。
  但凌霜走的时候,连封书信也没留给她。
  光想到这个,她就恨不得把秦府都拆了。


第116章 锋利
  卿云那边其实也等得心急如焚,但她向来隐忍,在待客的小阁子里忧心如煎,坐一会儿,站起来走一会儿,就是不愿意像娴月一样,直闯到里面去参与他们的谈话。
  等到黄娘子送了娴月桃染过来,说了娄二奶奶的安排,说:“这事一时也急不来,两位小姐先回去等消息吧,早点休息,身体要紧,明天还有崔家的洗儿宴呢,老太妃可是点名要大小姐去的,明日还得早起准备才行。”
  听了这话,卿云没说什么,反而娴月听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来。
  黄娘子知道她是余怒未消,劝也劝不来,所以只传了话,就匆匆回娄二奶奶那边复命去了。
  剩下卿云这边,向来听话,虽然也为凌霜不见了忧心,但见娄二奶奶这样说,也就开始叫外面预备车马,让月香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见娴月一动不动,只是坐着饮茶,还劝道:“娴月,咱们回去吧,留着也是给娘添乱,横竖回去等消息也是一样的。”
  她不说还说,说了这话,娴月眼神更冷,抿着唇,把茶杯放下来,不紧不慢地道:“我又没什么老太妃点名的宴席要参加,我急什么,你急,你自己回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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