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作者:明月倾》第19/277页


  平日没有还好,今日是要和王孙子弟相看的,没有怎么行。
  好在娴月对这种东西简直是信手拈来。
  “我看看。”
  她头才梳了一小半,起身来看卿云,卿云老老实实被她掰着脸看了一下,这个高锥髻其实梳得非常好,一圈珍珠插戴,髻边别一朵绢做的银粉色芍药,增添许多风致。
  娴月伸手把那朵芍药拔了下来。在匣子里挑拣。
  高髻端庄,显得卿云整个人高挑贵气,正大仙容,但太重了,寻常的小花钗无法交差,非得一朵大花才镇得住场。
  梳头娘子其实也发现了,娄二奶奶准备的花簪虽多,都是些海棠桃花之类,梳头娘子在旁边笑道:“这朵芍药已经是最好的了。”
  显然这个最好,指的是匣子里最好的。
  娴月翻了翻,拿出一支通草的山茶来,果然不行。
  有朵绒花的菊花,鹅黄色,但样子又不够娇美,剩下全是各色凤凰、蔷薇、月季,都嫌不对。
  至于珠宝簪,又太小了,珠宝簪一般是用珠宝做花心,旁边珠子穿成珠花,最多不过杏子大小,实在当不起这一支主花。
  “娘也是俗得很,早五年前就没人戴绒花了,还拿了一堆来。”娴月道。
  娄二奶奶今天好说话得很,笑着承认道:“诶诶,我是有点落后了,老思想,总觉得冬天就该戴绒花的。”
  “这些全部不行,通草,绒花,绢花都太暗了,元宵虽然灯节,到底是夜晚户外,灯光都是散的,绒花虽然漂亮,却要光正照着才好看,纱和绢都轻薄,压不住高髻。”娴月连应用的场景都想到了。这时候她永远有办法,叫桃染:“去把我房里那支珍珠钗拿来。”
  桃染有瞬间的犹豫,但还是去了。
  本来众人都疑惑,就算是娄老太君给卿云的珍珠,也不过桃核大小,珍珠做主石,旁边串再多碎珠子,又能多大呢?
  连那梳头娘子也一副不抱期待的样子,等到桃染拿来那胡桃木的匣子,不过一尺来长,盖子上刻个美人图,抽开盖子,抓住匣子两边一提,顿时层层展开了,里面原来是五层,每层两边都是十来个小格子,有大有小,有长又方,每格都用锦袋装着一支钗环之类。
  几个梳头娘子顿时就忍不住赞道:“好精巧的匣子。”
  “不值什么。”娴月大气得很:“等会我送各位一人一个,不是什么好材料,就是放首饰方便。”
  “锦袋是怕珍珠之类的磨坏了是吧。”给卿云梳头的俞娘子问道:“怎么里面还鼓囊囊的呢?”
  “有些碎宝石容易互相撞,再比如流苏之类的,容易缠到一起,那种细金链子,缠一起解不开,还容易变形。”
  娴月拿出一支来给她们看,是支缀着碎宝石的流苏簪子,原来是用一团木棉裹着:“棉花容易缠在首饰上,所以用木棉。”
  “小姐真是巧心。”俞娘子赞叹道。
  娴月从最底层拿出一个锦囊来,拆开,里面是一支赤金钗,钗头用木棉裹着,有手掌大小,但已经看得出是一朵花的模样了。
  娴月将花瓣之间垫着的木棉拿出来,随着一层层木棉拿走,这支花钗才露出原貌,似蔷薇而非蔷薇,花瓣层层叠叠,足有四五层,中心正是那颗拇指大小的东珠,而四周簇拥的花瓣,明明是淡白色的底子,却又呈现一种彩虹般的质地,在灯光下,花瓣上的光泽不断变幻,娴月只是把钗拿在手中,略偏一偏,上面的光泽已经变化了几十种。
  “是螺钿?”俞娘子认了出来:“亏姑娘怎么想到的,螺钿这么脆,怎么磨成花瓣形状的?”
  “我让铺子里的匠人买来花瓣大小的贝母,磨掉外皮,再顺着贝壳原来的形状打磨,选了三筐,才凑成这一支花簪。”娴月神色中不无得意:“再把花瓣用弹簧金丝串好,这样最牢固,而且只要稍有动作,花瓣就会颤抖不已。
  螺钿是转一个角度就多一种颜色,这支花钗戴在头上,自己就会变幻颜色,正适合元宵观灯。”
  “这花是月季?”有梳头娘子问道。
  “是宝相花。”
  娴月淡淡笑道,将这支花钗给卿云簪在髻上,端详着大功告成的卿云,道:“都说端正就不能风流,风流不能端庄,世上难有两全法。
  这支钗宝相庄严,贝母却有千万种变化,正适合姐姐戴去观灯。”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了。
  明明是乳白色的贝母做的花瓣,却有着无数种颜色与光彩,时而是紫,时而是蓝,时而是烈日,时而是晚霞,有时像琉璃清透,有时又璀璨如宝石。转瞬即逝,变化万千。
  正如她理解的卿云,端庄外表下藏着万种心绪,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哪家的混小子。
  相比之下,连娴月自己的头发都没那么惊艳了。
  当然她心思还是巧的,笑盈盈指挥梳头娘子:“我今天想梳个堆云髻。”
  所谓堆云髻,就是发髻如云堆在头顶,虽然娇艳,却有失庄重。
  但娴月这个云髻却不一样,她让梳头娘子将鬓发梳顺,用桂花油梳透,弯成片子盘在额角,如云般蜿蜒。头顶髻发反绾,她头发本来多,真是云鬓雾鬟。
  妆饰也新巧。
  她用珍珠点靥,打醉胭脂,从脸颊上一直扫到眼尾,本来就肤色雪白,那胭脂如同从肤色里沁出来的一般,更衬得一双桃花眼如同在水波荡漾,细眉弯入鬓。
  唇如花瓣,笑的时候勾起来,酒窝缀着珍珠,简直是让人神魂颠倒。
  连俞娘子也赞道:“我梳头也梳了二十年了,像二奶奶家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
  相比之下,凌霜实在是有点自我放弃了,出门前半个时辰才开始梳头换衣服。
  好在娄二奶奶也不管她,梳头妆饰都随她,只在看见她衣服的时候皱了皱眉,道:“这像什么话?”
  凌霜穿的衣服不是别的,正是一身大红色的折枝绣通袖大衫,折枝绣的事已经传遍京城夫人小姐圈子,都说不吉利,寓意不好。连梳头娘子都知道,劝道:“小姐还是换一身吧。”
  “换什么,穿了又不会死人。”凌霜淡定得很:“都快酉时了,准备出门吧!”
  紧赶慢赶,时间还是险些不够用,娴月那一头的首饰最难戴,云鬟本来易松,她这样创新的梳法,更是堆起来的,所以上了无数的钗环插戴固定。
  最后三个梳头娘子围着她才弄完,匆匆换衣服出门。
  卿云穿牙白色通袖大衫,上面暗纹是凤凰,配白狐肷,又华贵又端庄。娴月穿银红衫子,配大红羽缎的斗篷,戴雪帽。凌霜看了还笑:“早知道裹这么严,还打扮这么久干什么?”
  “你懂什么?”娴月换了羊皮的小靴子,伸出手来:“还不快搀着姐姐呢。”
  这个时候已经上了灯了,城东的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整条街上门户大开,灯笼照得亮如白昼。下了一天的雪,长街上已经陆续有人家出来了。
  所谓走百病,是和元宵节观灯一起的。
  京都习俗,无论穷富,女眷全部要提着灯笼出门,一直从家里走到东城门处,摸一摸城墙,为新的一年祈福,送走百祟。
  走的路线,正是城中最繁华的朱雀主道,其中到东城门附近那半里路,叫做百禧街,也是灯节张灯结彩最热闹的地方,城中的世家和富户,都会在百禧街搭灯阁,夸耀豪富,所谓诗词中“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地方正是那里。
  而所谓京中王孙趁机相看各家小姐,也正是这时候。
  酉时已到,各家的夫人小姐都出来了。
  娄家二房母女出门的时候,正好有几个和卿云熟识的小姐也在母亲带领下出来的,顿时互相招呼一起走,寒暄不迭。
  但招呼归招呼,人人都忍不住瞟了瞟后面裹紧披风站在门边的娴月。
  娴月像是浑然不觉一般,雪帽披风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脸来,笑盈盈的也不说话,任她们偷偷打量。
  “娴月……”娄二奶奶迟疑着开口。
  “我知道。”娴月笑得平静得很:“娘和姐姐先走,我等风小点再出门。”
  娄二奶奶脸上又是欣慰,又是愧疚,但众人听到这话,哪里还有拖延的,顿时就拉着娄二奶奶和卿云开走,浩浩荡荡一拨人走了。凌霜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凭什么让?”凌霜拉住娴月,她这人身上是一身反骨,道:“我们偏跟上去,赵景要是这点诱惑也守不住,还说什么亲?难道你以后一辈子不见亲戚?”
  “唉哟,脚疼,走不动。”娴月偏逗她,见她脸色黑得认真,才笑道:“算了吧,咱们看在卿云的面子上,饶她一次。”
  凌霜也忍不住笑了。
  娴月的威慑力真不是一般,三房这时候也出门了,玉珠碧珠倒也打扮得漂亮得很,玉珠穿桃红,碧珠穿烟紫,都十分娇艳,娄三奶奶也穿得华贵,母女三人气势汹汹出门来,看见娴月守在门口,顿时一愣。
  “现在走吧。”娴月笑起来:“正好把她们和卿云隔开,省得她们闹事情。”
  不仅娴月前面一段没人走,后面也只是远远跟着人。
  倒是走一段,看见前面有个提着灯笼的白影走一阵,停一阵,还回头看看她们,凌霜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蔡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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