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作者:明月倾》第244/277页


  云夫人其实也不是要瞒凌霜,见姐妹俩都要听,真就认真教了些,娴月还好,听了一半困了,凌霜听了个满的,十分惊奇,时不时还问云夫人几句,云夫人倒没长辈架子,都告诉了她,还嘱咐道:“虽然做母亲好,但也常有女子为生育所苦的,你们姐妹都是聪明人,自己忖度就是。”
  “知道了。我娘当初生娴月也吃过苦头的,养了几年才好。”凌霜沉吟道:“云姨,你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世界不公平吗?
  世人都是女子九死一生所生,怎么女子的地位还这样低。
  老太妃还说,世人说女子生育的血水,玷污神佛,所以要颂血盆经消孽,听听,多无耻,没有女子生育,世人从哪来?”
  云夫人笑了。
  “我当然也会想这个,但你是读书的人,又和秦翊情投意合,自然知道,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命运,不会以个人的意志而转移。哪怕是官家呢,也只能顺势而为。
  我们作为一个人,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善待身边的女孩子,互相扶持,渡过难关……”
  她实在是极好的女性长辈,凌霜当初和卿云的争论,是两种观念的针锋相对,但她面对卿云,就替凌霜说话,面对凌霜的时候,又为卿云那种观点辩解。让两人都有了反思的契机。
  果然凌霜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
  “云姨,其实我这趟下江南,收获还挺大的。我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叫阿二,你知道吗?
  那天我在渡头等船,心情差极了,我见的天地越大,人越多,越觉得自己不过是渺小的一个,就是有通天之力,也改变不了这世道一分一毫。
  然后我就看见她,那么小小一个,被人用麻绳捆着手在卖,只卖一两六钱银子。但她眼神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说得激动,坐了起来,道:“云姨,你敢想吗,一两六钱银子,可以买下一个女孩子的一生,她聪明勇敢,会反抗,不安于她的命运,如果我那天没有在那个码头,没有看见她,她这辈子会怎样?
  但我刚好在那里,最重要的是,我有这个钱,我还有这个想法,愿意花下这个钱。”
  “那天之后,我就想通了这个道理,就和你说的一样,世道无法改变,老子,庄子,孔子,这些先秦的大家,通天之能,也只能随着时代而行。
  但我可以改变我身边的人的命运,我有一两六钱,就可以改变一个女孩子的命运,我越强大,越富有,我能庇护的人就更多,我自己可以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谁说一定要改变世道,至少阿二的一生都会因为我而改变,我还可以救下很多个阿二,这就够了。”
  云夫人在黑暗中看着凌霜,心生感慨,真是年轻啊,这样的热血,这样的勇气。
  也难怪,其实她虽然是贺家主母,仍然感觉对秦家有些既敬又畏,虽然秦翊和贺南祯是一起长起来的年轻人,却总觉得他心思如海。直到看到凌霜,才知道那海底下藏着什么。
  也只有这样火焰般熊熊燃烧的女孩子,能将海水都煮沸。
  但她还没赞赏凌霜,旁边的娴月却不干了,嫌弃道:“行了,知道你是活菩萨了。
  还不睡觉,明天看你怎么起来,你不是还说要送亲吗?”
  “哼,送亲?”凌霜爬过去睡在娴月边上,道:“还指望我乖乖送亲,我可准备了几道试题呢,明天难不死他!”
  “人家探花郎呢,怕你这个。”娴月打着呵欠道:“快睡吧,明天再折腾吧,算我怕了你了。”
  凌霜其实也困极了,趴在她旁边,就这样一觉睡过去,梦见小时候在扬州,娴月身体好了些的时候,坐在庭院里晒太阳,自己爬树给她摘她喜欢的那枝花,因为莫名其妙的事吵架又和好,梦里的阳光和煦,一个下午感觉有一万年那么长。


第152章 大婚
  果然大婚当天总是最繁忙的。
  卯时就来了人,是黄娘子,在窗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黄妈妈小声说话:“二小姐还没醒呢?
  贺家打前哨的人已经到了,说是官家巳时才有空闲呢……要不要现在叫小姐起来……”
  凌霜耳朵最灵,立刻就醒了,轻手轻脚走到外面,倒把黄娘子吓一跳,道:“三小姐怎么也在里面?”
  “我陪娴月睡觉呢,不行?”凌霜道:“你们先别急,秦翊之前还说呢,宫里行事,说辰时就要拖到巳时,巳时就拖午时,一定只有晚,没有早的,今天累得很,让娴月再睡会儿。”
  黄娘子也只能依她。
  凌霜也不忙着洗脸,一面伸懒腰一面往外走,看见中庭已经堆满了各色仪仗、礼物、以及一台台的嫁妆,婆子丫鬟都穿上了喜气洋洋的新衣裳,一顶漂亮的花轿停在中间,这是真正的八抬大轿,华贵大气自不必说,形制也是比照官轿,样样精致,各色红绸锦带,花团锦簇,轿窗都用明瓦,压帘子的坠子都是金玉麒麟,通体苏绣,绣龙凤,鸳鸯,福字,喜纹,还有石榴和喜蛛,都是吉祥寓意的图案。
  凌霜打起轿帘,进去看看,看见里面放着尊小小的喜神娘娘神像,端坐在轿中。
  “哎呀!”娄二奶奶立刻过来拉她,把她拍打两下,道:“到处乱翻乱看,这样忙的日子,还在这捣乱。”
  “轿子里为什么放喜神娘娘啊?”凌霜还问。
  “压轿啊。”娄二奶奶道。旁边黄娘子笑着解释:“喜神娘娘爱凑热闹,又怕人看见,所以请来压轿最好,保佑新娘子平安顺遂,身体康健。
  你小人家乱看乱翻,还不给喜神娘娘行个礼道歉。”
  凌霜不信这些,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朝轿子行了个礼,她素来小霸王一样,但如果有人要找她寻衅生事的话,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时候了。
  为了娴月的婚礼顺遂,她是什么事都能忍一忍的。
  “你还不去梳洗,今日不知道多少事要忙。
  你看卿云,五更就起来帮我了,你还在这捣乱呢。”娄二奶奶训道。
  卿云果然早早起来了,因为是小姐办喜事,内院都是丫鬟婆子,她也不很装扮了。
  只简单盘个髻,簪着朵喜庆的红绒花,在那抱着册子,和秦娘子两人一样样清点嫁妆单子,又催着婆子们:“去库房,再领十匹红绸子来,叫匠人来扎绸花,把这些杠子上都扎上,光秃秃的不像话。
  剪的喜字呢,怎么还不送来,喜饼上虽然都放了,但茶盏上,杯盘上,都要用上。
  再叫花儿匠来,去老太太院子里把那六十盆红凌霄花盆景都搬来,排在路边,从府门一路铺进来,到时候花轿出门,街坊都要来看的,没有花不像样。
  石榴这季节都没开,吴娘子,你叫几个小厮,爬树上去,把树上都扎上红花,俗气是俗气点,喜庆最重要。”
  也难怪二奶奶偏爱她,实在是左膀右臂,哪怕娄二奶奶从现在开始一言不发,她一个人都能把这场喜事张罗得像样了。
  凌霜去梳洗,换了衣服出来,庭院里又换了一番模样了,卿云带着丫鬟们去了后院,小厮们在往里面抬东西,是一套簇新的桌椅,比之前的华贵不少。
  婆子们在搬椅垫椅靠之类,都是锦绣辉煌,精致得很。
  “怎么把桌椅都换了?”凌霜问。
  娄二奶奶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回她,道:“还说呢,紧赶慢赶,这套桌椅还是昨晚才打好,一大早送过来,事情全撞在一起了。
  新娘子要给爹娘磕头,要当着夫人面哭嫁,之前那样的旧桌椅怎么行。这套才招待得起那些命妇呀……你别跟我打岔了,快去把娴月叫起来,该梳头了。
  丽妃娘娘连夜让宫人送了凤冠来,可重呢,让梳头娘子先梳好,上轿再戴,不然只怕要累坏了。”
  “那就别带了,之前那顶就很好。”凌霜道。
  “别带,你说得轻巧,娘娘赐的,你敢不带?
  这还是娘娘体恤娴月,特意选的小凤冠呢,像娘娘她们戴的那种,动不动就戴五六个时辰,从早上到晚上,那才真是辛苦呢。”娄二奶奶催她道:“小祖宗,你别管前院的事了,只把娴月顾好就行了。快一边去吧,我可要去看席面了。
  特地请了娘子来点茶呢,我去看看干果准备得怎么样了,这些夫人嘴可刁了,出点差错,能被说一年。”
  这还只是送嫁的夫人们,也就十多位,想想贺家的场景,又是要办喜事,几十桌的席面,又是要接驾,官家亲自来做主婚,想想都让人头疼,文郡主还好病了,是宫里的女官和嬷嬷来张罗,不然亲自张罗,没病都要累病了。
  凌霜离了前院,回到后院里,娴月果然已经起来了,院子里丫鬟婆子们站了许多,新娘子梳妆,可是重中之重,到时候却了扇,满京的命妇夫人都要来看新娘子,光是梳头娘子就请了三位,一位在梳头,一位在理头面,一位在编狄髻,凌霜一见,笑了道:“嚯,还现编呢。”
  娴月正对着镜子梳头,旁边红燕端着妆盒,两个丫鬟在旁边待命,上妆的娘子手又快又稳,目不斜视,只认真在她脸上匀脂膏,娴月不好说话,骂她不得,只瞪了她一眼。
  凌霜又逗她:“好手艺,不去抹墙可惜了。”
  这时候娴月已经抹完了脂膏,嫌弃地道:“你懂什么,这还没上水粉呢。
  因为今天没有空补脂粉,所以要上厚妆,你这点见识,等着看就好了。”
  说话间娄二奶奶果然遣丫鬟把那顶凤冠送了过来,桃染亲自打开盒子,顿时满室的丫鬟娘子们都不由得惊呼一声,连云夫人都道:“丽妃娘娘还是客气,这样的凤冠,说赐就赐了。”
  “贺大人面子大罢了。”
  娴月只淡淡道,但眼里的惊艳还是有的,梳着头都道:“拿来我细看看。”
  上面累累镶嵌宝石,虽然不如之前秦家的红雅姑,也没有子母绿,但也是各色宝石齐备,而且宝石珍珠这类东西,堆叠在一起,是会显得格外华丽的,凤冠美就美在极尽繁琐华贵,花信宴的小花冠根本没法比。凌霜见了都笑道:“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倒真应了唐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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