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作者:明月倾》第72/277页


  他正站在窗边,落日从竖着的槅窗中照在他脸上,桃染想到他刚才就这样站在窗边看着自家小姐和自己气势汹汹而来,甚至还听到了自己的追问,不由得耳朵一热。
  原来刚刚的琴声是这里传来的,怪不得小姐匆匆结束了对小张大人的“教育”呢。
  看他样子,应该是云夫人带了贺侯爷古琴出来,他来请安,顺便看看琴,没想到又撞上娴月在“竹林教子”了。
  娴月和他有过交锋,对他是颇为忌惮的,但娄家的女孩子,好斗是天性,遇到谁也不肯认输。
  “贺大人这么喜欢听墙根?”她上来就挑战道。
  其实贺云章刚刚已经弹琴提醒自己能听见他们对话,而且他先在这的,他们后来,他还弹琴提醒她自己能听到,无论如何算不上听墙根,她偏这么说,要是换张敬程已经着急辩解了。
  但贺大人显然厉害多了。
  “是啊,捕雀处待惯了,改不掉这坏习惯了。”他平静地道。
  娴月指责他什么,他就认,真是气人,比她还会以退为进。
  娴月听着,又忍不住瞪他一眼。贺云章顿时笑了。
  桃染忍不住想提醒她,这可是贺云章,无论如何也不该惹的,客客气气的就行了。
  果然小贺大人忙得很,两人刚说上话,立刻有人过来禀报,显然是心腹什么的,见自家大人被两个女孩子堵在门口,也毫不惊讶,目不斜视,只上来跪着禀报道:“大人,车马都备好了。”
  “失陪了。”贺云章淡淡道。
  他匆匆走出去,桃染松一口气,只当送走杀神,谁知道自家小姐在原地站了站,忽然脸上神色一动,挑了挑眉毛,一转身也跟了上去。
  庭院里满是夕阳斜照,小贺大人的背影像镀上一层金边,亭亭如树,其实这样看着,也确实不愧是四王孙之一。
  “贺大人。”
  娴月紧走几步,只到阶下他能听见的位置就停下来,叫了这么一句。
  贺云章果然就回头。
  他性格阴郁沉静,扶着佩剑,安静等娴月说话。
  夕阳中,海棠般的娄家小姐,缓缓走过来,因为阳光而微微眯着眼睛,寻常小姐都注意仪态,只怕露出不好看的表情来,她却什么神色都是好的,因为貌美惯了,知道自己的威力,天生成的娇纵,把那老实的小张大人如同泥团般搓扁弄远,带着点天真的残忍。
  她走到贺云章面前,却又露出严整神色来,朝他福了一福。
  “柳子婵的事,多谢大人了。”
  李璟也好,柳子婵也好,一次次都是捕雀处收尾,他是职责所在,但也可见品行,没有因为这个去要求什么,秉公办理,就值得一谢。
  “奉命而已。”贺云章只是淡淡道:“小姐不必介意,我知道我是落了榜的。”
  娴月的脸刷地红了。
  小贺大人根本不给她施展手腕的机会,因为这缘故,反而逼出了她难得坦诚的一面。
  落了榜的,多好笑。尤其这话由本就是探花郎的人嘴里说出来——他知道张敬程是那个被看中的榜眼。
  偏偏又是张敬程。
  饶是娴月向来游刃有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贺云章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抬头去看天空,原来他们正站在院中的桐花树下,山间常有这样的妖风,不知从何而起,吹得满树桐花打着转坠落,如同下了一场紫雨。桃染还在木台子上,也被吹得惊呼一声。
  她也锦衣外罩着绡衣,风吹得女孩子立足不稳,还带着灰尘落叶,迎面而来。
  好在娴月并未被吹一脸灰尘,风刚起来,贺云章就展开了斗篷,替她挡住了这阵风。
  探花郎身上有好闻的草木香味,也许是梅花,他的气质也让人想起冰雪中的白梅花。
  这接触转瞬即逝,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风停得快,贺云章的心腹来得更快。
  “爷,宫里在催了。”他只匆匆禀报了这一句。
  贺云章回头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说我就去。”
  他收回手去,仍然是沉稳而冷漠的小贺大人,来去匆匆,实在是宫里催得急,心腹已经把马牵到院门口来,他翻身上马,明明是文官出身,骑马却也这样利落。
  系马高楼垂柳边,是诗里的游侠少年,然而小贺大人要去做的,是鹰犬做的事。
  他的马通体墨黑,显然也随他在暗夜里匆匆奔驰过许多年。
  “对了。”他眼看要走,却勒住马头,又看了娴月一眼。
  娴月只当他是要说点正事,但贺大人却笑了。
  这是娴月第一次见他笑,探花郎生得清冷俊美,如同冬日的薄冰,这一笑却如同冰雪消融,让人窥见贺令书当年满朝仰慕的风采。
  “我找过了,那块石头不在竹林里。”他淡淡道:“兴许被山洪冲走了吧。”
  除了娴月,就是满京城的人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而满京城的人也无法理解娴月的震惊。
  那天桃花宴的最后一场宴席,云夫人只请了最亲近的子侄和晚辈,桃花铺满山涧水面,被水冲得飘荡东西,那景象如同梦境。
  云夫人说她年轻时曾经和她丈夫在此游玩,涧边的石头上镌着浣花两字,是她所题。
  而贺南祯的父亲,已故的先安远侯爷,则在竹林中题有一块“停笔”的石头。
  为陪她浣花,所以停笔。
  这是千金买一笑的故事,可惜写下这两字的人早已不在人间,年年岁岁花相似,娴月从来只喜欢相聚,厌恶离别,那天却忽然起了个执念,一定要在林中找到那写着停笔两字的石头。
  所以她才会带着桃染在林中一遍遍寻找,最后撞见张敬程。
  桃染大概都以为她是故意撞见张敬程。
  没人知道她在找那块石头。
  除了贺云章。
  因为他也在找。
  不然他不会撞见娴月林中教子,才说出这句“我知道我是落了榜的探花郎。”
  多诛心,桃花年年在开,这时光从来不为任何人停留,曾经那样浓烈的爱意,最终也被时间的洪流冲散,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但他也和她一样,偏要找到那块石头。


第54章 厌倦
  娴月的细微变化,云夫人是第一个发现的。
  桐花宴回来,她身上忽然多了股厌倦的懒意,云夫人也知道桐花宴上手帕的事,以为她是对张敬程厌烦了,但仔细看下来,又并不是。
  娴月最近倒像是把花信宴放下来了似的,天天研究首饰簪环,大概是发现自己戴什么,京中女孩都跟着学,不想把这个钱给外人赚了。横竖她家自有首饰铺子,天天在云姨家研究。
  云姨家的丫鬟都成了她的得力助手,个个为她的创意添砖加瓦。
  云夫人去叫吃饭,看见琉璃阁里摆满了各色花草,娄娴月在里面描图描得手上都染了色,顿时笑了。
  “怎么忽然这么勤奋了?”她逗娴月:“难道小张大人终于开窍了。”
  “他?天生没有窍,怎么开?”娴月把正染藤黄色的笔停下来,道:“总要我教,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怎么说呢?”云夫人故意问道。
  娴月在桃染端过来的水里洗手,云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手巾,给她擦干,娴月向来体弱,一年四季手都是冰凉的。接过丫鬟手里的参茶,喝了一口,才道:“每个人心里都是有一杆秤,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就好像张敬程,他觉得抛头露面是错,惹人议论是错,就算强行扭转过来,也不过是因为喜欢我,不计较了。是‘为了我而做的事’,不是发自内心这样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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