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作者:明月倾》第75/277页


  他说,你连水都没下过,怎么能说活着没意思呢?”
  已故的安远侯爷,在她口中,叫做明煦。
  夕阳照在她脸上,她半眯着眼睛,仿佛眼前真有那么一个贺明煦,这样刁钻,明明遇见的是要寻死的少女,却偏要天马行空,问她下过水没有。
  “然后呢?”
  “然后我就真脱掉鞋袜,扶着他的手,在池边的浅水里走了一圈。”云夫人道。
  娴月万万想不到故事会走向这方向,问道:“为什么你要下水呢?”
  “因为我从来没下过呀。”云夫人道:“你下过水就知道了。”
  娴月皱起眉头,她向来聪明,却有点听不懂这故事,不明白云夫人和她丈夫当年的机锋,想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下水是什么感觉?”
  云夫人笑了起来。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说了你也无法知道。
  这世上有些事,你不试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别人怎么形容,也形容不出来。
  就好像我十五岁那年明白的道理,只要活着,往前走,这时候还有千千万万我没有尝试过的事,春光年年有,等你五十岁再回头看,仍然会记得十五岁第一次在水里走过的感觉。”
  她打完这个哑谜,也不再多说,只再坐了一会儿,就笑着离开了。
  她走之后,娴月又坐了很久,云夫人的扇子没拿,仍然放在凳子上。
  偏偏扇子上是梧桐。
  天渐渐黑下来了。
  今天是晴天,晚间风暖,吹得海棠落了一地的花。
  云夫人的院子里有条引水过来的小溪,两岸都是春草,她忽然站起身,朝那条溪流走了过去。
  水很浅,春草却深,暮色把一切都笼罩了,娴月在溪边站了站,忽然弯下腰来,脱掉了鞋子。
  她穿的是非常精致的凤头鞋,很窄,鞋帮用的是缎子,绣着精巧的缠枝莲。
  她从来体弱,从来对万事万物只是看着,因为太聪明,所以光看着就懂了许多的道理。
  但今天她下了水。
  水流和缓,水中铺着细沙,春水原来是这种触感,像一块软玉,水流亲吻着她的脚心,她扶着岸边的桃花树,在水中走了一走。
  流水还有点凉,浸过她的脚踝,那触感像猎场山中的晚风,难以忘怀。
  “小姐,云夫人炖了驱寒的茶,让我给你送来……”桃染过来,看见这一幕,顿时愣了。
  但她的小姐只是朝她伸出了手,让她拉自己上来。
  “小姐你……”
  “我试过了,确实不喜欢。”娴月淡淡道:“但我试过了。”
  十六年来,这是桃染第一次听不懂自家小姐的话。
  但娴月也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
  “咱们回去换鞋子吧。”她道:“对了,你去叫红燕过来,我要做一支簪子。”


第55章 麦花
  麦花宴如约而至。
  但这次娴月压根就没回家,说是当晚下雨,马车不好走,在云姨家过的夜。
  看样子就是第二天从云姨家出发了,当晚贺家的人送了消息过来,娄二奶奶也没说什么,继续算卿云的嫁妆单子。
  第二天就只带了三个女儿去了举办麦花宴的文家。
  卿云照例是风头正劲,赵夫人已经把她当成自己女儿一般,卿云一到她就接了过去,带着她到处见人,娄二奶奶倒也乐见其成,正好抽出时间来管凌霜,凌霜正四处找娴月呢,把如意都支去贺家了,自己也有点想开溜,被娄二奶奶逮住了。
  “你去哪里,刚到这,还不去里面安安稳稳坐着呢,整天一出门就见不到你人。”她教训凌霜道:“再让我看到你开溜,回家你就等着。”
  凌霜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都是娴月,真没义气,天天和云夫人好得跟亲母女似的,怎么能让娄二奶奶不吃醋。
  娄二奶奶偏偏要强,这事显然也没法和人说,只能对着家里人撒气,出门前刚把娄二爷说了一顿,怪他把那顶竹轿子乘到衙门去了,又不带回来,这下子出门只能乘棉轿子,别人家都换了竹轿了,轻巧又漂亮,就她们还乘严严实实的棉轿子,多乡气。
  不是凌霜爱跑,实在是这些花信宴无趣,要是像桐花宴那样在室外都好,无聊了也能逛逛。
  文家是个新贵,房子院子都不大,姑娘们都拘在花厅里,名义上是赏花园,实则就是巴掌大小的地方,这还算了。
  文夫人也许是自惭地方不好,所以加倍热情,带着两个妯娌,跟穿花蝴蝶似的,四处穿梭,一会关照夫人落座,一会要小姐们自在说笑,跟在自己家一样。
  一会儿又带着丫鬟们端着时新点心上来了,说是文老爷家乡的特产,叫什么栗子糕,又甜又腻的,她亲自给每个小姐都劝了一块。
  凌霜又不爱吃甜,但也只能硬吃,怕她去找娄二奶奶告状——京中的夫人可擅长告状了,一个个阴阳怪气的,上来先道歉“我也真是糊涂了,不知道你家三小姐不爱吃别人劝的东西,非给她递了块栗子糕,三小姐当着我的面扔了,二奶奶回去可要替我和三小姐说两句,恕我不知者无罪啊……”
  这些事都算了,毕竟是主人家的好心,但那些坏心肠的人,才真让人恶心。
  花信宴已经过了大半,还剩不到六场,基本大势已成,要再逆转也难了,互相选中的,早已经在谈论婚事了,卿云黄玉琴这些都是例子,连三房的玉珠碧珠也有娄三奶奶在挑选了,没选中的,也都心里有数了,既然如此,今年是不用说了,原本都和和气气温声细语的,有些就不再装了。
  横竖不在京中说亲了,要么往自家的世交里找,要么父母另有安排。
  因为这缘故,荀郡主身边的队伍又壮大了。
  荀郡主本就身份特殊,她的郡主虽只是个说法,但身后却是有着真正的文郡主撑腰的,也不指望花信宴,她和花信宴上的夫人,有点互相看不上,夫人们对她的跋扈敬谢不敏,她也不作王侯之外的考虑。
  花信宴进行到这,她身边反而聚集了一堆女孩子,或是家里别处说亲,或是花信宴上出了事,没了希望的,都有点恶形恶状的,聚在一堆,让人避之不及。
  受害最多的自然是蔡婳,她本来就势单力薄的,上次又惹了荀郡主,被针对得有点可怜。
  娄大奶奶不管她的死活,婚事自是无从说起,连娄二奶奶都说“看着怪可怜的”。
  凌霜配了三杯茶,终于把那栗子糕吃完了,正好蔡婳也过来了。
  “你去哪了。”她问蔡婳:“你小心点,别乱走啊,我看荀文绮那帮人都磨刀霍霍的,蚊子飞过去都得剥层皮下来。”
  要真认真说起来,根子也不在荀文绮身上,主要是京中的风气太差,拜高踩低,谗上媚下,正如娴月所说,外面男人的世界才真残酷,夫人小姐们的世界,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荀文绮只是其中的集大成者,再加上玉珠碧珠两个人在旁边辅佐着,一些歪心思的女孩子也跟着,恶意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自然是路过的蚊子都得挨两拳了。
  蔡婳倒知道,道:“我现在只进门出门跟她们打个照面,其余时候都躲开的,横竖花信宴也快完了,不怕的。”
  凌霜有心问句“花信宴完了,你的婚事准备怎么办?”,又怕更触动她的伤心事。
  蔡婳也确实是虎落平阳,空有一身学问,娄二奶奶都认可的兰花一般的人品,要是出生在娄家,那又是一个卿云。却因为家世的问题,却落得无人问津。
  凌霜虽然自己不嫁,但对蔡婳的事却是上了心的,只是一时想不出办法,只能和她坐在一起,两人都静静无言罢了。
  但蔡婳那边却不如她担忧,还有心思观察别人,道:“你看,荀郡主她们在说什么,感觉说得挺专心的,不会是在想什么坏主意的吧。”
  “谁知道呢,要是想到我们头上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她们不成。”凌霜道。
  但蔡婳没猜错,她们果然说的是娄家的事,不过不是凌霜,而是娴月。
  “我看娄娴月那狐狸精今天是不敢出现了。”说话的正是碧珠,她冷笑道:“我看那天桐花宴上的帕子就是她的,娄凌霜还假惺惺带动大家一起来认,不过是为了浑水摸鱼掩护自家人罢了。”
  “不是她的是谁?
  多半是为了勾引人,故意抛出去的,她可会玩这些了,不然大家一样的花信宴,怎么赵修姚文龙他们都被她弄得神魂颠倒的,谁知道她背后干了什么……”一个新加入的女孩子道。
  “干了什么,多半是丑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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