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作者:浮玉山前》第37/243页


  把蔡逯塞到床褥里后,她提了盏灯,在宅院里转了转。
  这座私宅的风格完全出人意料。
  按过去她对蔡逯的了解,这座私宅该金玉为梁玛瑙为窗,内部结构极其奢华精巧才对。进去才知,这座宅院里连下人都没几个,装潢简单低调,很是清净。
  这时清净倒不好,坏就坏在没多少物件能用,连治病的药都没有。
  老管家原本想出门买药,灵愫与他碰头后,说她去就行。
  老管家不放心,“姑娘,外面天冷,路也不好走,你先在客房里歇一夜,这些小事让下人去干就好。”
  她说没事,“我贸然到访,本就给宅里添了份负担。让我做点事,负罪感倒还会减轻些。再说与承桉哥有关的事,哪里算是小事呢。”
  老管家心里感动,拗不过她,便给她指了段路,让她去附近某家医馆拿药。
  老管家与几个下人站在门口,目送灵愫远去。几人在这一刻达成一个共识:这姑娘心地善良,勤劳能干,人真是不错。
  顶着寒风去医馆的路上,灵愫琢磨着这家医馆的背景。
  正如话本里所写,每个霸道公子哥身旁,总有一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医生朋友。
  蔡逯也有个医生朋友——褚尧。
  灵愫跺了跺靴底的雪,打量面前这家医馆。
  医馆坐落在山脚边,雪压屋顶,馆前是一片清幽竹林。馆门旁凿了扇方形窗,窗纱后面是片暖黄烛光。
  灵愫敲了敲门,听见馆里传来一声“请进。”
  这是今晚俩人第二次相遇。
  褚尧眼窝深邃,左眼挂着一面金丝单片眼镜,眼尾有抹天然的薄红。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上半张脸像风流浪子,下半张脸又禁欲克制,合在一起,令他的气质疏离又清冷。
  他大概是没想到来人是她,起身朝她走来。
  “你病了?”
  声线低沉优雅,身姿颀长矜贵。
  灵愫心觉奇怪。她的视力,总在看漂亮男人的时候变得格外好。
  灵愫说:“褚大夫,我家承桉哥着凉发烧了,麻烦你给他抓几方药。”
  褚尧绕过她,朝药柜走去。
  “你认识我?”
  灵愫笑出声,挑了个高椅坐下。
  “褚大夫不也认识我么。”
  她主动伸手,表示友好,“虽说不是初见,可我觉得有必要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你好啊,褚大夫。我叫易灵愫,是个略有本事,略有人脉的杀手。”
  褚尧忽视她的握手请求,拿着戥称,自顾自地称药。
  “‘略有’?易姑娘,你这话实在说得谦虚。”
  褚尧敛眸,称着连翘麻黄。灵愫被他怼了话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他抓药。
  “你已经把我调查得很清楚了。”褚尧说,“你想做什么?”
  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褚尧的直觉就告诉他自己:她是个神秘又危险的女人。
  灵愫两手交叉,撑在下巴颏底下。
  “我在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她朝褚尧的手腕吹了口气。
  “褚大夫,你明明看到我在做什么了呀。”
  褚尧嫌脏似的,拿手帕狠.狠擦了擦手腕,擦完把手帕扔到了渣斗里。
  他皱起眉头,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居高临下地剜她一眼。
  “恬不知耻。”
  他说。
  灵愫笑得更灿烂,把几吊钱甩到桌面,拿起药方,朝馆门走去。
  推开门,临走前,她多看了褚尧一眼。
  他在盥手,用皂液洗了一遍又一遍。
  洁癖是吧,她记住了。
  欠收拾。
  *
  回了宅,灵愫搬来马扎,坐在泥炉前煎药。
  蔡逯睡睡醒醒,翻来覆去,心里总不踏实,身也难受。
  灵愫喂他喝了碗药汤,药见效慢,她见蔡逯没退烧,又冒着风雪,“腾腾”跑出去一趟。
  蔡逯再次醒来,见她脸蛋上落着泥点,手也蹭烂层皮,衣裳上全是泥浆。
  见他醒了,灵愫舀起一勺汤直往他嘴里塞。
  蔡逯被汤味呛得偏过头咳嗽,“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跑到集市那边,向卖鱼婆求来个退烧偏方。”她气息不稳,说一句喘一口长气,“葱须,白菜头和芫荽根下锅熬汤,喝一碗病就好了!只是宅里没有葱,我就跑去挨家挨户地敲门问他们要葱。一个不小心,就……就左脚绊右脚摔倒了。”
  她把伤手往身后藏,“承桉哥,良药苦口,你快喝!”
  蔡逯捧着汤碗,心乱如麻。
  他几口就将汤咽下,“走了那么远的路,很累吧。”
  灵愫飞快摇头,“不累,一点都不累!”
  她没底气地找补:“没关系的,我很喜欢走路。”
  这么冷的夜,这么大的风雪,她说她喜欢走路。
  蔡逯的良心遭到猛烈暴击。
  “过来让我看看,磕哪绊哪了?疼不疼?”
  她说不疼,可她的手还在流血,裙摆也被石头划烂了。
  蔡逯让她坐到床边,她却还担心身上的泥点会把床褥弄脏。又不想坐,又怕挨他数落,最终只欠身坐了一点点地方。
  蔡逯手边没手帕,就拿衣袖给她擦脸。
  “傻不傻……”他虚弱地说,“小事一桩,哪里值得你这么费心。”
  灵愫皱皱鼻,朝他笑了笑。
  “承桉哥,在我这里,与你有关的任何事,没有一件是小事。”
  她说:“先前都是你在照顾我,这次我想报答你。”
  蔡逯给她暖手,“仅仅是为了‘报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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