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作者:三白天》第46/81页


  她只着中衣、懒洋洋地半靠在窗口与梳妆台的间隙里,两只手肘向后搭在窗框上,腰肢微微向后,荡出一段惑人的弧度,有月光顺着她颈项的线条顺势而下,落在那锁骨形成的两弯月牙般的水潭中,泛着粼粼的光。
  “今夜鸦娘是出不得门去了”,她抬起手,挡住脖颈上的痕迹,笑得漫不经心,“爷,你可要早点回来,鸦娘等着你除夕守岁。”
  不想让她出去,亦不想让她见人,尤其是这一日。他有时疑心,自己这些阴暗的心思是不是早已被她知晓,可有总是即刻否定这些猜想。
  他素来都藏得很好。
  陆皇后虽然总是疯癫,偶尔也会有几句清醒之语。她讲,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他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才更为重要。所谓君子,不过是那些装得更好、耐性更长的戏子罢了。他们藏起了生而为人的私欲、疯狂,将一切晦暗都踩在身后的影子里,骗过了当世、亦骗过了青史。
  这世上,当真有什么明君贤臣、君子无双么?
  殷俶从梦中醒来,他单手支额,在榻上独坐了许久。直到伯柊在进来提醒,这才唤人梳洗。
  踏出宫门时,已是月上中梢。
  他抬手正了正衣冠,回首瞧了眼黢黑的重华宫。
  在这宫里的某个屋内,此时定是坐着一人。
  除夕夜,她或许也会掀开妆奁仔细装扮一番。也不知她今夜会画什么模样的眉、染什么颜色的胭脂。
  “爷,时辰要到了”,三思站在身侧,提醒到。
  殷俶甩开衣袖,踏出两步,眉眼间透出几分隐隐的倦怠,“走吧。”
  *
  “到时辰了,你去催那个兔崽子快点从榻上滚下来,随我入宫。”
  高韦两脚插进靴子里,用手梳了梳胡子,边吩咐苦主,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他“哐当”推开门,正好与抱着七弦琴的高年撞个满怀。
  高年自回府后,终于安分下来,不再整日往那花楼里钻。高韦还没欣慰上几天,就发现自己的儿子转了兴趣,开始痴迷于琴乐曲谱,整日“叮叮咚咚”、没有个安分的时候。
  他捏紧拳头,脸上露出一个笑:“怎么,你这崽子这些日苦练琴技,原来是为了除夕宫宴上为陛下鼓琴助兴啊。那为父之前可是错怪于你了。”
  高年双手捧着那七弦琴的琴囊,闻言即刻后撤一步,从那琴后探出半张脸来,亦是笑面相迎:“爹,宫宴就要迟到了。”
  *
  官烨将最后一件外袍拢进行囊中。
  空荡荡的屋内,唯有一张床榻、一张书案,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对着那盏即将燃尽的油灯,不知为何,脸上竟然露出些许笑意来。
  窗外有几声鸟啼,他推窗朝外看去,只见朗月高悬,不远处的皇宫城内、已是灯火通明、弦乐邈邈,恍若天上宫廷。
  他耐心整了整身上崭新的官服,扶正帽子。陈宝儿给了他个千户的位置,却是贴身侍候,给足了三殿下面子。今夜,他也能踏足禁宫,瞧一瞧这除夕在宫中,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
  官念合上妆奁,披上披风,避过所有人,偷偷踏出伴月轩外。
  她心中依旧疑惑着堂姐那莫名其妙的笃定,脚步却并不犹疑。她侧头去看自己身侧的宫墙,上面映着的是月光下她的剪影。
  可她分明觉得那是小顺子俯下身子的影子。
  他正如往日般拈起院中的花,俯身虔诚又温柔地嗅闻。
  *
  直到殷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口,官白纻才轻合上门。
  她取下梳妆台上的铜镜,借着月色照了照自己的妆容,之后又将那镜子倒扣其上。
  官白纻在屋内独坐良久,直到有丝竹歌舞的声音传入,她才施施然起身,推门而去。她本就是孤魂,重获一世,又成了所谓野鬼。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与人相守之日,可她却似乎只剩下孤身一人。
  踏出重华宫,转身合上宫门,循着记忆绕出内禁,思忖着或许也能去那宫宴附近瞧瞧,凑个热闹。
  从角门方走出两步,这角门开闭之声却惊扰了他人,门那侧有一团黑影颤了颤。
  那团黑影辨认清来人,倏尔舒展,直起腰身,快步向官白纻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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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除夕夜(二)
  “阿姐”, 来人正是官烨。
  官白纻极快地上下扫了扫他的装扮,唇角划过一抹自嘲的冷笑。她目光又掠过他官帽顶端与衣袖上的露水,便忖度着这人恐是早早候在此处。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必会从这个门走出来的。
  看出她的腹诽, 官烨牵唇笑了笑,“阿姐身上总是有点孩子的性子, 走路两侧都能去时,便惯爱走左手边儿的路。子怜从重华宫推出这么一条路来,若你今夜出内禁, 必会经过此处。”
  他言罢,眼中竟流露出些许乞求的神情:“阿姐,便是除夕夜,你都不愿给子怜好脸色瞧么?”
  官白纻见他神情悲怜、不似作伪, 心中稍动,只是官烨现下已作了殷觉的幕僚, 自己又知道前世二人不死不休的结局,她已是无法再如之前般彻底敞开心扉。
  她忽而眸光微凝, 有什么思量瞬时闪过, 她回身与那官烨相对而立,踢脚向前一步, 拉近二人距离, 仰首两眼直直看向官烨。
  “你一无权无势、还未中举的白身,究竟是如何入三殿下眼的?”
  官烨笑容不变, 眼里的情绪却淡了几分,露出些许玩味。他不紧不慢地后撤一步,“既有现成的捷径, 子怜又何须继续寒窗苦读。”
  “阿姐不也是如此, 自以为傍上了大皇子, 便可与过去、与子怜一刀两断。”
  “阿姐,你可知,在这些贵人眼里,你我都卑贱如泥。只不过”,他修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鼻尖,脸上的笑里露出嘲讽的恶意,“子怜出卖的是一身的本事,而阿姐出卖的,是色相罢了。”
  官白纻并未生气,他的回应便是承认了。自己借着绣谱为殷俶刊印书籍,虽然隐秘,但官烨本就心思细腻机敏,还是没有瞒过他,“你倒是磊落。只是你出卖亲姐投诚,他殷觉便真敢放心用你吗?”
  “此事自然不劳阿姐挂心”,官烨垂眸,慢条斯理地拍着袖上的露水,抽空才朝那官白纻处瞥上一眼,“虽然还是要托阿姐的福,若你没有做出那等骇人听闻之事,被子怜发觉,子怜恐怕也难以得到殿下的信任。”
  “你知道了什么……”,官白纻掩在袖口中的双手紧了紧,果然是因为此事。那前世,恐怕官烨也是知道了内情,所以才恨上了她。
  “我若不那么做,你我二人便一辈子是地里任人欺辱的蒿草,如何能有机会随伯父来京都。”
  官烨哂笑一声,“阿姐不必解释,若是有理由便可弑母。若有一日这天下之主负了阿姐,你还要弑君不成?”
  “放肆!在宫中胡言乱语,你不要命了!”
  官烨眼神一凛,陡然收了脸上的笑,眸色沉下来:“阿姐,孰是孰非,子怜不愿争辩。当日你缘何如此行事,我亦并不想知道其中隐情。这是你我二人的丑闻,除了殿下,子怜亦不会说与他人。”
  “今夜前来,不过是为辞行而已。”
  他朝官白纻作揖,深深俯下身,官白纻透过薄薄的官服,瞧见他后背上凸起的一截截脊柱。夜风吹得二人衣袍猎猎作响,刺骨的冷意顺着那翻飞的衣袖窜入,直刺心头。
  “去何处?”
  “西南?”
  “为何事?”
  “无可奉告。”
  “那又为何告知于我?”
  官烨直起身,“此行多暗礁险滩、怕是百死一生”,他再次露出笑来,眼里的冷意也消散干净,仿佛二人是再寻常不过的姐弟。
  “若是子怜身死,不知阿姐愿不愿远去西南,为子怜殓尸,葬于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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