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多福》作者:庄小九》第2/318页


  一时回了屋子,见案上大金粉已经搬走,豆绿还没回来,锦鱼便朝窗外望了望,牡丹圃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忙戴上清漆大竹斗笠,提了工具袋,往牡丹圃去。
  春日的阳光明媚而温暖,照射得各种颜色都更艳丽几分。红、黄、绿、白、粉、紫、蓝,墨,本来种了数百株牡丹花儿的花圃已经空了一半,但反更显美丽,大多数花儿都含苞待放,只有少数肆意盛放。深深浅浅,点点团团,像天上的花园绽放在了人间。
  她仔仔细细地巡了一遍,见圃中脚印都在垄间,并无伤到的花叶,花情甚好,这才松了一口气,给几棵牡丹松了松土,给需要浇水施肥的花株做了标记,便出了园圃,正沿着郁郁葱葱的黄色蔷薇□□慢慢往回走,却听得中堂方向远远地传来些嘈杂之声。
  中堂介于前院内院之间,是接待贵客的地方,轻易不开,难道府里来了贵人?
  她站住东张西望,正想找个人打听打听,却见□□拐弯处跑出个满头汗水的小丫头,见着她急急道:“姑娘,府里来人了。夫人正在中堂见客。叫我来跟姑娘说一声,请姑娘赶紧换了衣裳,一会儿出去见人。”
  锦鱼站住脚,略一思忖,反抬脚匆匆朝中堂方向走去。
  她常年种花莳草,脚上有的是劲,走得飞快,连身后的小丫头都追不上。景阳侯府一直没有音讯,突然来人,却没事先给个信,总觉得不是好事。她得赶紧去瞧瞧。
  一口气奔到了中堂外,就见黑漆大门紧闭,门外围了七八个仆妇,里头传来人语声哭泣声,她心头猛地一抽,这声气怎么像是她娘?
  她哪里还顾得上细想,横冲直撞,推开中堂大门,闯了进去。
  就见堂屋正中雕缠枝花红木八仙桌旁,端坐着一个穿紫红锦缎的婆子,下颌角抬得老高,平成一条直线,板得像块麻将牌。
  而她娘秦氏竟然缩成一团跪在地上,发丝松散,一双总带着些轻愁的眸子红肿得像小兔子。梅姨也跪在边上,正扶着她娘。
  锦鱼只觉得犹如一盆滚水泼在胸前,热辣而痛楚到令身体蜷缩。
  她娘再怎么说也是景阳侯的妾室,洛阳庄的主人。这麻将牌看着不过是个体面些的仆妇,有什么资格受她娘一跪?
  却听麻将牌婆子不屑道:“一个小丫头就敢横冲直撞的,若是在府里,早一顿好打撵出去。”
  锦鱼懒得管她,弯腰伸手去扶她娘,却又听那婆子道:“秦姨娘,你在这里便是跪死了,夫人也看不见。我好话劝你,夫人让你们暂且不要回府,真真是为了你们打算!”
  景阳侯夫人不想接她回去,本在她意料之中,还正中下怀。
  可她娘和梅姨,为了她能回府竟然向景阳侯夫人的心腹婆子下跪,她却无法忍受。
  有热辣的感觉往眼睛里涌,胸口憋着一股浊气,她大声喝道:“娘,她一个婆子,你求她做什么?若您定要我回府,我回就是了。”
  秦氏先是眼眉僵住,像枚面具,旋即又哭又笑,扶着梅姨两人一起站了起来,掏出丝绢抹了抹眼泪,对上头婆子道:“王妈妈,这是五姑娘。”
  那王妈妈明显噎了一下,仍是抬着直线的下颌角用眼睛打量了锦鱼几遍,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膝盖都懒得打弯,敷衍着福了一福,道:“老奴是夫人的陪房,姓王。给五姑娘请安!”旋即又甩了甩手上的绢子,道:“真真可怜见的,好好一个侯府千金怎么穿得比我们府里的三等奴仆都不如!等我回去禀告了夫人,必叫她们好瞧!……”
  锦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棉布衣衫,冷冷一笑,并不理她。绸衫不是穿不起,只是她一向惜物,总在花草丛中打滚,不肯浪费罢了。
  她抬头挺胸,故意走到王妈妈身边,把她往旁边一挤,坐在了王妈妈原先的位置上,然后指了指对面:“娘,你也坐下吧。”
  秦氏脸上惶恐,朝她直使眼色,并不敢坐。
  那王妈妈无奈往旁边让了让,倒也不敢自已拿大坐下,只夸张地叫道:“哎呀呀,我说夫人果然没有料错。好好的姑娘,都被姨娘教坏了。没半点儿规矩。姑娘,你虽托生在她肚子里,可她说到底也是个奴婢。您怎么能管她叫娘呢?!”
  这王妈妈长得虽像块没嘴的白板,说话却像公鸡般吵得厉害。
  锦鱼本不耐烦听,可最后两句入耳,脑门却像叫人拿锤子猛地敲了一下。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她怎么会没想到?!


第2章
  她娘在洛阳庄一直是当家作主的夫人。她怎么竟从来没想过……她娘还是奴籍?!身契说不定还捏在景阳侯夫人手里。她天天只想着花儿草儿,想着自己,竟没替她娘跟梅姨谋划过!
  无论嫁不嫁人,她都得先回府,再想法子给秦氏跟梅姨脱了奴籍才是正经。
  她已经十五岁,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锦鱼的性子自来干脆,不干则已,要干便干。
  她当下心一横,小脸紧绷道:“王妈妈,你回去只管跟夫人说,过了端午,不来接我们,我们便自己回去。我是堂堂侯府的千金,我就不信,景阳侯府还能不让我进大门!”
  王妈妈脸上露出几分意外,三角眼皮下黑珠子滚了几滚,低头想了一会儿,躬了躬身,道:“那老身便先告退了。一切自有夫人定夺。”说着便转身向门口走。
  不想王妈妈走到门口,一脚抬起,正要跨过门槛,突见一个身影,一团红火似地撞过来,力气大得像只小牛犊,直撞得她噔噔倒退几步,“哎呀呀”叫了几声,一屁股摔在地上,只觉得身下裂成了几大块。
  她当下挑眉就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小蹄子!”门外跟她一起来的仆妇们大呼小叫一涌而上扶她起来。
  她勉强起身,回头看去,就见那红火的身影直朝五姑娘奔去,就听那丫头嘴里嚷道:“不得了啦,敬国公府的小公爷求见姑娘,想请教怎么好好养护牡丹花儿呢!”
  王妈妈心头撞鼓似的狂跳不停,当下哪还记得裂开的屁股,只拉长了耳朵,一双眼不敢眨地盯着她们。
  就见五姑娘满不在乎地抬了抬秀气的下颌,道:“谁有闲工夫理他!”
  王妈妈心跳顿停,心底冒出一股凉气。
  敬国公府与景阳侯府素有往来。这位小公爷,她也见过,论家世样貌品行,那是京里首屈一指的小爷,不知道多少贵夫人紧盯着。与四姑娘年貌相当,夫人早盯肥肉似的,盯了几年了。可惜敬国公夫人只得这么一个儿子,比金龙蛋还宝贝,挑媳妇跟沙里挑金一般。夫人暗示了几回,人家都装傻充愣。夫人倒也不好张这个嘴。好在敬国公夫人至今也没瞧上谁。夫人只得上赶着天天奉承着敬国公夫人,盼着能攀上这门亲事呢。
  可哪里想得到,这样金贵的人,居然能跟这庄上出身的五姑娘扯上关系!
  却见秦氏急急走到门口,指了个黑脸婆子,道:“这位小爷咱们可得罪不起。薛妈妈,你赶紧地出去,先好生招待着。等我们这里送走了王妈妈,再……”
  就听那黑脸姓薛的婆子答了声“是”,转身走时,嘴里还嘟嘟哝哝道:“养护牡丹?我不嘴皮都说破了么?怎么就非要见我们姑娘!”
  王妈妈惊得耳朵都要掉下了,眼见着那黑脸婆子出了中堂门,她心思陡转,突然尖叫了一声:“五姑娘,且慢。老奴想了想,秦姨娘说得有理,姑娘要学规矩,还得回府里去才是。姑娘既想回府,老婆子便拼了这张老脸,成全了姑娘。今日时辰还早,不如……不如姑娘与姨娘便与我同车回去?”
  若叫这五姑娘跟小公爷见了面,那还了得?
  这五姑娘……她今儿虽头一回见,却实在想不到,明明只是庶女,还是个在庄上泥土里滚出来的,可除了一身衣裳见不得人,却什么也不输给四姑娘。容色美貌,与秦氏有八分像,气度却比秦姨娘大气百倍。眉眼间竟有股从容淡定,做事主意也大,颇有几分侯爷的派头。若是与四姑娘站一处,还不知道谁会给比下去!
  万一叫小公爷一下瞧进了眼……岂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还不死命拦着,夫人事后知道了,还不一顿板子打死了她?
  *
  锦鱼自然不知道这王妈妈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但她见目的达到,也懒得再多问多想。秦氏见突然峰回路转,也怕夜长梦多,便留下梅姨看家,两人赶紧回屋收拾。
  回到屋里,豆绿手上麻利地收拾着衣物,嘴里却不停碎碎地唠叨:“姑娘真应该偷偷去瞧瞧那两位小爷。那小公爷那气派可大了,我都不敢正眼瞧。穿蓝衣的那位么,听说是永明侯府的,我长这么大,除了姑娘,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若是跟姑娘站一处,不知道到底谁更白净一些!”
  锦鱼忙着把唐草小银剪、松土小钯子等用得顺手的工具都放到大牛皮口袋里。听她这样说,便猜那敬国公小公爷多半就是之前进牡丹圃的那位倨傲少年。
  “人家怎么好端端地要见我?是不是你多嘴多舌?”
  豆绿手上不停,把一件件簇新的绸缎衣裳往箱子里放,打眼看见一件素蓝妆花杭绸衫,圆眼珠子转了转,放在一边,又翻出一条拖地白蝶绉纱裙,又挑了腰带禁步等物,配好,放在锦鱼床上,道:“姑娘冤枉我。小公爷说他今日既得了盆绝色牡丹,想回府献给敬国公夫人,又怕府里的下人们养不好,这花没两日便没了颜色,反败了敬国公夫人的兴。因而想见见咱们庄上最懂牡丹花儿的人。我想那不就是姑娘么?!所以赶紧跑来找姑娘了。”
  锦鱼莞尔。她还当这小公爷指名点姓要见她,还觉得这人太过无礼。原来全是豆绿在自作聪明。当下便揭过不提。匆匆忙忙地与豆绿一起收拾了要紧的工具书籍,剩下的只得叫梅姨日后再派人送来。
  想想毕竟头一回进府,总不能还是灰头土脸地,当下便依了豆绿的安排,重新洗漱,换上素蓝妆花杭绸衫。
  她们出去时,王妈妈早在前头催了四五遍,说怕晚了,关了城门。
  这般火急火燎,实在极是诡异。
  秦氏不由有些愁眉不展,暗暗担心王妈妈有什么阴谋。
  锦鱼却没什么想法,笑着安慰秦氏道:“娘,有福之人不用忙。您瞧瞧,我一说要回府,王妈妈便上赶着地,比您还着急,就生怕我不回去。”倒把秦氏逗笑了。
  上了车,甚是闷热,锦鱼觉得睏乏,拉了床薄被搭在身上,闭眼准备睡一路,却听豆绿不知在吩咐谁:“去跟小公爷说一声,我们姑娘回景阳侯府了,不能见他。”
  *
  她跟她娘擦黑天进的府,谁也没见着,就被送进了一个偏僻的院落,叫浅秋院的。
  院子不过三四丈阔。
  正面三间小房,东西各一间厢房,天井里辅的砖早坑坑洼洼,光秃秃的,也没个花木。梁柱油漆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朽木。
  进了屋子,情况也没好多少。
  屋里墙面泛黄,好几处破损。也不知道多久没粉刷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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