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多福》作者:庄小九》第313/318页
柳镇坐着没有动,眼睛里的光好像都冻住了。
疼痛从脖颈上涌上来,锦心的手却慢慢地松开了。
柳镇却站起了身,他弯腰捡起那块瓷片,冲着锦心的脖子比了比:“你说,如果是我动手,会不会只消一下就能割断你的喉咙?!”
锦心颤抖着。
她想过无数次要去死。
可是她的仇还没报。她不愿意死,她也不能死。
“你如果能老实交待,到底给锦鱼下的是什么毒……我便饶你一命,让你和离归家。若是不然……”
锦心扑通跪下,抱住柳镇的腿大哭起来:“我才是你的原配嫡妻!我们还有念儿呀……”
她不提女儿还好,提起此事,是柳镇生平大辱。
若不是当时国公夫妇已经在边关,他那时就已经把锦心一剑杀了。
柳镇下朝回来没换衣,脚上还穿着六合靴,此时抬起,狠狠地踹在锦心的小腿径骨之上,只听“咔嚓”一声,锦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而她的叫声未止,就觉得颈边冰凉一片,像有刺扎进了肉中。
她突然明白。
刚才柳镇不是在跟她谈心。
而是在跟她诀别。
她今天若是她不说实话,他真会杀了她。
可是说实话他就能饶了她吗?她可是真的对他的心尖尖下了手。
锦心迟疑着,颤抖着,颈上的痛又多了一分。
横竖是个死,他答应了的,她说实话,最多让她和离归家。
只要还活着,她就永远都还有机会。
“是毒鹅菇!我把它晒干磨粉,和在水里,再用这水把肥羊肉泡上一夜,用这样的肉酿出来的羊羔酒……喝下去,并不会立刻发作,总要过两天,才会毒发身亡。”
“我看,你的心,比这毒鹅菇还要狠毒!”柳镇爆喝一声,右脚一抬,狠狠踩下,锦心尖利地惨叫一声,脸色青白,晕了过去。
她的双只脚,都穿着黑青色的翘头鞋,脚尖对脚尖,平平地在地上摆放着,诡异得叫人胆寒。
*
虽是半夜,柳镇还是叫人抬着锦心,直接去了相府。
巡夜的官兵见是他,也不敢盘问。
此时相府中,锦鱼早睡熟了。
江凌才刚刚上床不久,人还警醒着。
听到外面丫头轻声来叫,说柳镇上门,还抬着一副滴血的春凳,他不由心头狂跳,知道必是出事了。
这些年来,江凌屡经大事,早就心静如水,寻常之事,难掀半点波澜。
可这一瞬间,他却颤抖着起不来床,伸手去摸锦鱼的手,紧紧握住,感受到一片温热,他才稍微平静些许。
多亏锦鱼向来以善待人,想着有好酒好菜,便多请了几个人来。若不是福缘深厚,恰好请了香罗,香罗又是个聪慧警醒的,今日后果不堪设想。
江凌想到这里,浑身又开始发软。
他只得又伸手去碰触锦鱼的脸,锦鱼许是觉得痒痒,挪了挪脸,哼哼了两声,又接着睡去。
外头今日是满儿值夜,这时又问了一声:“爷,可要打发了他们回去?”
这一句声音却是有些大。
锦鱼翻了个身,醒了,她迷迷糊糊见江凌坐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问:“难道宫里又出什么大事了?”
江凌嘴角松开,哄孩子似地拍了拍她的肩,将夹被给她拉到颈下,柔声道:“你接着睡吧。我瞧瞧去。”
江凌深吸几口气,勉强翻身爬起,自己穿了外衫,掩了门,走了出去。
*
柳镇还是头一回来相府。
虽是半夜,各处值夜的奴仆们倒都各司其职。
听说有人上门,早把一路的灯点得亮堂。
待客的花厅也点了十来枝大烛,照得如白昼般。
花梨花几上,鲜红釉盘里放着的点心散发着软绵绵的香气,茶水亦是滚烫。
可见这里的主妇管家十分称职。
虽然江凌已经为相,锦鱼又家财万贯,但是这花厅布置得并不奢华。
一水花梨木的家俱,堂下方桌,墙边翘头案,都没有雕刻繁复的花纹。
粉墙上挂着一幅丈阔的画,看上去新裱不久,图上圆圆一轮月色,双色牡丹,一玉版白一花后魏紫,左上角写着几句诗,字迹秀丽:“神京春近残,争玩紫牡丹。玉盘承冷露,起就月中看。” 又盖着一枚红色小印“锦帏初卷”。
柳镇并不坐,走到画前,呆呆凝视。
牡丹花、洛阳庄,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那日也是春残。
他见猎心喜,抢了江凌一盆白牡丹……彼时的他,多么的天真单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也许从那一刻起,他们四个人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他误会了会种牡丹的人,是景阳侯府的四姑娘。
而锦鱼……则亲眼见他仗势欺人,怕是还未谋面,便已觉得他面目可憎。
目光最后落在“锦帏初卷”中的那个“锦”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知道这是锦鱼的号。
她过得极好。
三子之母,福国夫人,还有闲情逸致画这样的画儿。
只可惜,她的画只赠人,不售卖。
他看得入了神,猛地听得身旁一人道:“不知柳帅以为这画如何?”
柳镇转过眼来,见江凌一身蓝色道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边。
江凌喜欢穿蓝,一生没变。而他早已经不是喜欢着红的少年。
柳镇垂下眼眸:“柳某不懂画。”
江凌嘴角轻扬,也不再问,摆了摆手,请他坐下,请他喝茶。
柳镇手捏着那素净的青绿油滴天目茶碗,道:“柳某夤夜到此,多有搅扰。”
江凌拱手:“承情。想必是事情有了结果。”
柳镇点头,击掌三下,门外四个壮汉抬进一副春凳来。
就见那春凳上有一瘦削的身影,苍绿色的衣衫凌乱,两只脚横平放着,显是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