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多福》作者:庄小九》第8/318页
左边上座一团珠光宝气里裹着一位美妇人,浓眉大眼,英气傲人,气派十足,让人不禁想起四个字:蓬荜生辉。平素许夫人总是一副贵妇的格调,可与这位夫人一比,那真是米粒之光比日月。
锦鱼不由暗暗称奇,半天才接着看去。就见妇人下首笔直地坐着一个少年,乌云似的头发,束着白玉镶金冠,身上穿大红遍地金缂丝箭袖,腰上缠的翡翠玉带,一粒粒麻将牌大小。再看长相与那夫人有几分相似,两道俊俏飞扬的黑眉直插入鬓,神气倨傲,只是那一双深目却也正朝着锦心的方向看去,情意似有若无。
锦鱼猜想这便是那个闻名多次的敬国公府的小公爷了。这身份这模样,难怪香罗说这位爷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公子爷,多少世代簪缨累世功臣之家想与他结亲。
只这却与她无关,当下便又好奇地往右边看去,视线却被挡住了。
只得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换了个海棠孔。
这才看见右边上首也坐着个妇人,却只能看到胸口以下。只见她穿着墨绿杭绸绣忍冬草斜襟衫,双手交叉放在并拢的膝上,细伶伶的手腕上套着只翡翠手镯,可只得一抹阳绿,实在有些寒酸。还如她送给她娘那对手镯。更何况这位夫人现在与敬国公夫人许夫人同处一室,显得颇有些格格不入。
她暗暗摇头,转眸再看。就见忍冬草下首是一抹宝蓝,杭绸直缀上,连朵花儿也没绣。少年脸色洁白如清晨刚刚绽放的玉版牡丹,修眉俊目,迤逦无比,整个人好像有一团皎白的月光朦胧地晕晕笼罩着,好看得能把人的眼神魂魄都吸了过去。
锦鱼只觉得哪里都是安静的,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正看得入神,就见少年轻抬俊眸,朝锦心的方向飞快地一睃,便垂下长黑如蝶翅的睫,沉默不动,宁静得像只有星星的夜空。唯有那张面孔,像夜空里唯一的明月,皎皎迤逦。
外头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就听许夫人回道:“两位夫人,求求你们,贵重的礼也送了,客气话也已经说了两箩筐了!你们也想想,别说都是自家孩子,就是那不相干的,见着有难,哪有不伸一下手的?我那日也是晕船糊涂睡着了,不然当时就该叫接他们上船,好生安置再送回府才是。我这丫头偏是个死心眼拘死礼的,怕惹出些没必要的闲话,见人没事,就忙不迭地逃了。不想到底叫你们找上门来。”
锦鱼有些哭笑不得,许夫人这样给锦心脸上贴金,不会觉得亏心么?!
就听有人朗笑道:“你家四丫头我也是打小看着长大的,知道她自来规行矩步,想不到关键时候倒是个拿得起事的。当时情形那般凶险,若不是她当机立断命船掉头救人,我们镇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若他真是有个……唉……呸呸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一世人只有这么个儿子,不管怎么说,你家四丫头从今后便是我们敬国公府的救命恩人,必当涌泉相报!”
听敬国公夫人这样说,锦鱼不由大为后悔。她怎么就没想到挟恩图报?明明这个小公爷是她的福星,她居然白白浪费了这个大好的机会。
若是求了敬国公夫人,让她开口给她娘脱籍,难道她爹跟许夫人敢不给人家这个脸面?!
如今这功劳白教锦心抢了去,她娘脱籍的事可怎么办?
却听有人清清嗓子,怯声怯气道:“许夫人,这话本不该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可我听国公夫人说得有理,救命之恩,何以为报?我们家三郎别的也就罢了,就这模样,京中谁见了不夸的?若是府上不嫌弃,不拘哪位姑娘,叫他娶了,也算他以身相许报答府上大恩了。您说是不是?”
许夫人尚未回话,就听有人拍着巴掌,道:“白夫人,你这话可说到我心坎上了。这些年为着我家镇儿的亲事,我可伤透了脑筋。知道的,说我是胆子太小,怕答应了东家得罪了西家。不知道,还怪我枉自尊大。如今这可真叫天作之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许夫人,锦心这丫头,若给了我们国公府做儿媳妇,别说我家镇儿,便是我,光凭这救命之恩四个字,也定会把她一辈子捧在掌心里疼。”
锦鱼在屏风后头,差点儿一头栽倒。
这两位夫人也太过无礼莽撞了。当着锦心的面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正想许夫人会不会发怒,却听许夫人纵声大笑道:“你们两个为老不尊的。这话是能当着孩子们胡说的么!快快快,快把几个孩子送出去!我好来跟你们掰扯掰扯这个理!”却是连声音都带着明显的激动。
锦鱼怔住,就见人影晃动。
那一片大红遍地金闪过,有清傲的声音道:“小侄求许家婶婶成全!”
“哈哈哈哈……”
几个妇人的笑声震耳欲聋,许夫人的声音最高亢。
“哎哟哟,这是逼着我答应呀!快快快,出去!你没瞧见我们四姑娘羞得脸皮都要滴血了么!”
就听椅子动,脚步杂沓,锦心蚊子哼哼般告辞,随后门轴响动。
锦鱼踮脚再窥时,就见外头只剩下三位夫人了。
就听许夫人道:“您堂堂敬国公夫人亲自上门开了口,我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只是再怎么说,锦心这丫头也是侯爷的心头肉,我可不敢自作主张,总要问过他的意思,待他点了头,才好给您回话。”
就听敬国公夫人道:“我却不管。我只当你是应了。白夫人,你就等着喝一杯现成的媒人茶吧。”
三人又齐齐笑起来。
就听白夫人又怯声怯气道:“若国公夫人瞧得起我们永明侯府,我自然是求之不得。许夫人不如就把庶出的五姑娘许了我家凌儿,也好来个双喜临门。”
这话一出,躲在屏风后的锦鱼自然是一惊。便是坐在前头的许夫人,锦鱼也见她身影晃了一晃。
锦鱼暗忖:这白夫人消息怎么这般灵通?竟然知道她?
却听敬国公夫人道:“咦?我怎么不记得景阳侯府还有个五姑娘?白夫人,你怕不是记错了罢?”
就听白夫人怯怯低声道:“我原也不知道。只是刚才在院子里,瞧见个穿红的小丫头,不知犯了什么事,正被管事嬷嬷数叨,我听得说是五姑娘身边的丫头。”
锦鱼莞尔,便猜是豆绿,这丫头十件衣裳九件红。
这才听许夫人淡淡道:“确是有个五丫头。原在庄子上养大的,近日才回府。性子有些野……倒是我们家六姑娘……性子最是温顺贤淑,模样儿也俊些。”
就听那白夫人终于笑起来,道:“能娶到府上的姑娘,便是我家凌儿的福气了,无论是谁,总是好的。我之前也不过是想着长幼有序罢了。”
锦鱼本也不想谁来以身相许,可听到许夫人这样踩低她,捧锦柔,不由脸颊泛红,心里窜起一阵愠怒。
她回府这么久,锦柔是什么德性,她最清楚不过。长得普通也就罢了,对她向来都是眼睛翻到天上去。势利浅薄,怎么配得上那白如玉版,皎皎如月的美少年?
明明两个人都是她救的……许夫人抢了小公爷给四姑娘还不算,还要抢了这美少年给六姑娘?!实在欺人太甚!
她抬起手,扶着屏风,憋着气,犹豫着要不要跳出去闹一场?
可她答应了王妈妈不闹的,她说话向来算话,总不能把王妈妈给卖了。
再说……听许夫人的意思,对敬国公府的亲事十分满意,若被她搅黄了,折磨不了她,还折磨不了她娘吗?
还不如……以不闹为条件,逼着许夫人放了她娘。
她慢慢放下手。
却听许夫人道:“我家侯爷对这些孩子没有一个不上心的。这事不急。我总也要问过我家侯爷才好。”
语气淡淡的,与跟敬国公府的热络态度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外头三位夫人便又闲话起来。眼看到了饭点,许夫人便客气说要留两位吃中午饭。敬国公夫人说家中还有事。白夫人便也不好再留,许夫人亲自送出二门。
这里她们散了,锦鱼才满头大汗从屏风后出来。正忙着收拾东西的婆子丫头见了她都甚觉惊异。
她只当没看见,仍跟王妈妈一道,径直回古香堂去了。
*
等了约两刻钟的工夫,就见许夫人满脸冒光兴冲冲地回来了。许夫人见她跟她娘还坐在梢间,便吩咐说让她们先回浅秋院去。
锦鱼猜她是急着去找锦心说敬国公府的亲事,想了想,便跟秦氏告辞出来。
走到将近浅秋院,路上杂草丛生,仆妇们都不往这边来。秦氏看看前后左右,这才问她刚才人瞧得如何。
锦鱼便道:“没瞧中。敬国公府咱们够不着。永胜侯府,穷兮兮的。”
秦氏便有些忧愁,蹙眉道:“那也不能浪费了这份大功劳。总要想个法子叫那两家知道真相才好。日后你有了敬国公府的帮衬,谁还敢欺负你!”
锦鱼忙拉了她一把,嘴角翘翘,贴着她耳朵道:“自然不能叫她们白抢了去。娘,你先回去,我回去跟许夫人交涉交涉!你在一旁,我反而不好说话。”
秦氏美目含泪,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误了你。你只记住,就凭这一桩,日后你的亲事,咱们得自己做主。还有嫁妆,也不能少了你的。”
锦鱼莞尔。
她娘一颗心里塞得满满的都只有她的亲事。
第7章
锦鱼回到古香堂,再次进了梢间。
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些异样,青石地上一滩湿痕,王妈妈垂头站在炕边,丫头们俱都战战兢兢的模样,许夫人却不在里头。
她上前给王妈妈打招呼,王妈妈一抬头,锦鱼就见她额角肿了个大红包,黄黄的脸孔从眉间往下有一道奇怪的红痕,胸前也湿了一片。
她不由好奇,便问怎么回事。
王妈妈怨怼地狠狠地挖了她一眼:“还不是被你连累的。”
锦鱼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多半是许夫人知道王妈妈带她去偷听,一怒之下砸了杯热茶在王妈妈头上。难怪王妈妈瞧上去这般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