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美食探案录》作者:少地瓜》第71/299页


  马冰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要问时,对方却又闭回眼睛,带着面上残存的一点狡黠,在摇椅上一前一后轻轻晃动起来。
  阳光正好,从摇摆的茂盛枝叶间漏下满地光斑。
  暖风吹过,带起满院蔷薇香,熏得人昏昏欲睡,马冰也顶着满头雾水闭目养神。
  好安静啊,耳边只有风掠过花叶的簌簌声,蜜蜂飞快拍动翅膀的嗡嗡声,还有王衡那把旧摇椅晃动间发出的摩擦声,“吱呀~吱呀……”
  *******
  宁德长公主和谢显对儿子的突然归家十分惊喜,不知道这小子受到哪里的感召,以往叫好几遍也未必有回音,如今只是略点了两句,竟乖乖回来了?
  “这是西域进贡的香梨,皇上刚遣人送来的,正打算给你送过去呢,倒是省事了。”
  宁德长公主点了点水晶缸里一堆黄的绿的梨儿。
  当下并非产梨的时节,但大禄商人素爱琢磨洞子货,每每以乱季瓜菜为傲,这梨子便是其中之一。
  谢钰重新梳洗过,换了套天水一色的苏绣家常袍子,闻言微怔。
  说起来,当初一同返回开封时,她便在城外买梨……
  见他拿了梨子却不吃,夫妻俩对视一眼:
  哦哦~
  原本想拿话引他说,不曾想谢钰一开口就是,“我想知道天武二十年到太和元年之间,凉州究竟发生过什么。”
  徐茂才被提走之前,他曾借机查阅过本朝相关卷宗文档,却意外发现许多年份被故意隐去,或是寥寥数笔简单带过。
  可他分明记得,儿时曾听说边关发生过几场持续数年的大战,伤亡惨烈,为何偏偏没有记载?
  这个发现让他原本只有八分的好奇心瞬间升到十二分。
  朝廷一定隐瞒了什么。
  而联系被突然提走的徐茂才……他越发想知道了。
  不,他一定要弄清楚。
  宁德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为什么想知道?”
  对此等朝廷辛秘,她知道的甚至比一般的朝臣还要多些。
  谢钰抬起眼眸,一字一顿,“因我有了私心。”


第40章 不必再提
  有私心,这三个字远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来得震撼。
  宁德长公主和谢显太了解这个儿子了,从小一板一眼,做事分毫不差,若非如此,皇上也不可能放心将一支禁军交给一个尚未及冠的孩子。而他也确实不负所期,处事公正。
  可现在,这样一个从未偏袒过任何人的人,突然跑回来说他有私心了
  一生很长,会遇到许多人,但大多数人不过匆匆过客,无足轻重。可总有那么几个是特殊的
  当一个人忽然开始违背一贯的原则,就说明他遇到了足以改变他人生的,那个最特殊的人。
  而这个人如果是正面的,他会迅速成长,成为更优秀的人
  但如果这个人是负面的,或许会毁掉他的一生。
  墙角的仙鹤衔灵芝铜制大香炉内袅袅沁出幽香,伴着院中池塘漫出的水气,让人不自觉平静下来。
  宁德长公主斜倚着软塌,看向儿子的眼中感慨颇多。
  “私心有很多种,仇恨、同情、怜悯……”
  谢钰平静道:“她既不需要我的同情,也不需要怜悯。”
  她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姑娘,像荒芜沙漠中努力绽放的小花,你可以惊叹于它的美丽,也可以赞美它的顽强,却唯独不可居高临下地施以怜悯。
  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眉梢眼角甚至都柔和了。
  见此情形,宁德长公主微微叹了口气,“一个人的心是有限的,如果它装载了太多仇恨,恐怕容不下多少爱。”
  喜怒哀乐,任何情感都会被时间抹平,但唯独两种,哪怕过去许多年,仍会刻骨铭心,比如说爱意,比如说恨意。
  她曾见过那个小姑娘,非常特别,像温室中忽然冒出的一株胡杨苗,哪怕混在一干京城闺秀中,也能叫人一眼认出来。
  这样的姑娘忽然出现在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京城,绝对不是为了宣泄爱意。
  谢显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这话实在有些残忍。
  但……长痛不如短痛。
  因为人不能仅凭一时冲动就过一辈子,想要走得平坦顺畅,你需要在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否认无论最初的情感和爱意多么炽热,都将一点点磨灭在应接不暇的考验中。
  谢钰沉默许久。
  宁德长公主和谢显没有催他。
  室外的仆从们安静地立着,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了。
  侧室内莲花漏的滴水声忽然变得清晰可闻,“吧嗒~吧嗒~”,敲得人心尖儿发颤。
  墙外街上传来不知谁家娶亲的吹打声,夹杂着人群喜气洋洋的喝彩,都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一并打着旋儿越过墙头,飘飘荡荡入了帝王家。
  过了许久,滴漏内置的铜莲花忽然微微颤动了下,从半开的花蕾中,又颤巍巍打开一片。
  “如果是那样,那么我将竭尽全力帮她消弥仇恨。”谢钰看着手边的梨子,轻声道。
  不是忘却,也不是放弃,而是消弭。
  谢显终于忍不住道:“有缺,你会很累啊。”
  宁德长公主不易受孕,多年来两人只有谢钰这么一个孩子,当真是爱若珍宝。
  但幼儿易夭折,两人就给儿子起了“有缺”这个一点都不好听也不文雅的乳名,希望能够瞒过上天,让鬼神觉得这个孩子不够完美,就不会带走他。
  而这份期许也确实奏效了。
  在接下来的十多年中,谢钰都平安健康地长大了。
  但现在,这个孩子却想主动去招惹辛苦,让谢显既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又没办法不心疼。
  话说出口的谢钰却仿佛轻快许多。
  这么多年了,他忽然发现,或许一时冲动也并不全然是坏事,偶尔的一次任性,反而可以帮自己坚定决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话已出口,就不可以反悔了。
  “因为若一份仇恨值得一个人为之辛苦那么多年,放弃许多本该拥有的快乐,那么一定想起来便觉锥心刺骨,既然如此,外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让她放弃呢?”谢钰轻声道。
  你永远没办法了解别人曾承受过的痛苦,所以也不可以帮别人原谅谁。
  冤有头,债有主,曾经做错过的人,总要付出代价才是。
  他是开封府的人,合该帮受害者讨还公道。
  既为公允,也为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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