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 作者:猫鳞》第11/112页


  楚慕眸光微闪:“你能告诉我吗?”
  她如此坦然直白,周始也不扭捏,他伸手关上了门,声音有些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想着……早死早投胎吧。”
  他话只说了一半,确是实话。
  楚慕闻言睁大了眼,像是被他这个回答惊到了,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没意思,你为何会这般想?!”
  书里说,最繁华不过人间,令人流连忘返而又眷恋难舍。
  周始却神色淡然:“楚慕,我见过世间最凛冽的雪,无论是凶神恶煞还是温柔敦厚,我都杀过,人活一世,有人利欲熏心,有人聚敛无厌,有人竹杖芒鞋,也有人一杯酒足矣,如今这世间对我而言,已毫无意义,我只求一死。”
  他看过来:“你能明白吗?”
  烛光轻轻跳动,掷出重影,楚慕望着他半响没作声,周遭陡然静下来,他们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坐在桌边,屋子外头是无边际四处狂舞的阵风。
  就在周始以为她不会回答时。
  楚慕忽而有了动静,她缓缓起身,走到窗棂旁打开,寒风撩起额边碎发,她转过身看向他的目光掺杂着几分固执。
  这次她没有再规劝:“周始,如果你真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毫无意义,那我能不能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我会付酬金的。”她道。
  他眉梢轻轻抬了一下,便听到她一字一句地说:“周始,你送我回家吧。”
  风涌进来,夹杂着雪。
  少年眼底快速掠过一丝诧异:
  “送你回家?”


第8章 十方楼
  ◎真想让我陪你走这一程?◎
  约莫滞停片刻,烛火忽暗忽明,寒气顺着缝隙钻入体内,透心冰凉。
  昏黄的烛光映着两人的身影,屋外的雪飞扬四起,好不肆意,周始敛眉,语调微微上扬几分:“回家?”
  楚慕轻轻颔首,“对,送我回家。”
  怕被他拒绝,她又接着说道:“我真的会付酬金,不会让你白走一趟。”
  她这是……要和他做交易。
  周始挑眉,轻扯了一下唇,他背靠屋门懒洋洋道,口吻很淡:“楚慕,我这人很贵,轻易不接外面的活,你确定能付的起吗?”
  “能!”小姑娘没有丝毫犹豫。她这肯定的语气倒是让周始一时无言,不知该拿什么话堵她,正思索间,忽见她关上了窗户,楚慕背对着他,随后抬手去解腰间束带。
  白色丝绦轻轻扯下,紧接着她又将御寒的裘衣解开,一件一件的往外脱……
  她这是?!!
  周始见状神色瞬间变了,立马转过身去看向别处,眸色深暗,清俊的轮廓此时正绷得紧紧的,心里如有千万匹马在奔腾。
  她这是要做什么?!!所谓的酬金难不成就是以身相许!!这怎么成,她小小年纪从哪学来的这招?!
  屋内响起脚步声,楚慕走了过来,周始闭上眼,心生波澜,声音里少了几分平静,“你做什么?!”
  脚步声停在一尺之外,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小姑娘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用这个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周始想都没想就拒绝,说着便睁开眼:“你当我是什么了……”
  话到一半陡然停住,楚慕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接道:“恩人啊。”
  他眨了眨眼,楚慕也跟着眨了眨眼,疑惑道:“你眼睛不舒服吗?”
  “没……”这简单的一个字,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事情与周始想象的完全不同。
  楚慕只解了外裘,天冷,她穿的多,东西藏在衣物里面拿不出来,那是一块通体偏红的俏色玉雕,玉质油润细腻,乃是上好的玉中珍品,其颜色鲜艳,一看便知稀世珍贵。
  那小小的一块,捧在掌心,通红玉兔体态丰腴,栩栩如生,线条流畅,双耳竖立,憨态可掬,活灵活现仿佛就在眼前,楚慕见他被这玉雕吸引住目光,轻声道:“用它做酬金,可以吗?”
  周始收回目光,看向楚慕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这只玉雕是你的?”
  楚慕点了点头,这只红玉兔子是她出生那日父皇亲赐,从宫里逃出来后,为防止丢失或被人牙子窃取,她一直贴身藏匿。
  “这只俏色玉兔,是我身上最值钱最重要的东西了,世上仅此一块,独一无二,只要你把我平安的送回家,它就是你的了。”
  和田红玉稀缺贵重,玉石挂红,更是价值连城,千金难买。这种玉的稀缺程度周始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伸出一只手,拿起楚慕掌心里的红玉兔子,玉石细腻温润尚有温度,鼻间飘过一股淡淡的体香,想来这东西她一直藏在身上隐秘之处,不然怎么可能在人牙子手下留有此物。
  因此之前解衣,只是想取出此物。
  周始目光直白肆意,且毫不避讳,看的楚慕心里发毛,她别过头去,双颊泛起难以察觉的朱晕,此物实在是太过私密,若不是别无他法,她断不会把此物奉上。
  她年纪虽小,却已懂男女之别。
  周始却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忽然发现面前的小姑娘身份不简单,美玉珍贵,这种玉更是难得,红玉只在宫廷王室流传,就算是世家大族也极为少有,难得一见。
  当初救她,带上她,周始没太在意楚慕的身份,他都要死了,管不了那么多,可现在这姑娘说要雇他,请他送她回家。
  是个有意思的……妙人。
  周始好整以暇地瞅着那红玉兔子,懒洋洋开口:“你家在哪啊?”
  楚慕见他松口,也没一口回绝,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在鄞州。”
  闻言,他顿了顿,“鄞州?”
  若说这边境玉阳关是极北之地,那这鄞州便算的上偏南之地了。一个是凛冽冬雪,一个是江南水乡,天壤之别。
  楚慕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抬眼看过来:“你爹娘家?”
  楚慕神色微微一滞,摇头道:“是去我外祖母家。他们在鄞州世代从商,姓殷,我阿娘她嫁的远,我只听说过,写过几次书信,但从来都没有去过。”
  宫里宫外仅隔一墙,却是一道永远也跨不出去的槛,这座皇城囚了阿娘半生,也困住了所有人,如今牢笼已破,宫里住进了新人,她倒是自由了。
  只是这自由,代价未免太大。
  楚慕眼底有着挥之不去的落寞,她盯着周始手里的玉兔,语气怅然:“除了他们,我在这世上没有其他亲人了。”
  周始声音淡淡的:“看开点,这世上没有亲人的人多了去了。”
  她问:“你也没有亲人了吗?”
  楚慕看着他,周始眸子扫来,“我不需要什么亲人。”
  这世上怎会有人不需要亲人,也许不是不需要,而是从来都没有拥有过,所以不需要。
  楚慕还想问什么,“那你……”
  周始出声打断她的话,“楚慕,你知道这里离鄞州有多远吗?”
  楚慕当然知道。这些日子她在客栈里有找小二打听,也算做了些准备,如果周始不愿和她一起离开,她一个人也是要离开的。
  这里不是她的归宿。
  她掰了掰手指头:“大致六千里。”
  “竟然知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单凭这只玉雕,可不够我走这一程。”周始将红玉兔子握在手心,漆黑的眸打量她片刻,眸底掠过一抹玩味之色,音色有几分低沉,“楚慕,我这人从不做赔本买卖。”
  “你还能给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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