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飞花》作者:多梨》第7/91页


  “明天下午四点二十分,我的课程结束。”
  “很好,”陈修泽颔首,“我让阿贤过去接你。”
  方清芷转身就走,她怕自己会冷死在这个房间中,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油然的阴寒,颤栗。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不是面对黄老板时的畏惧,而是……她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她害怕陈修泽。
  畏惧陈修泽。
  和黄老板那种赤・裸・裸・的坏完全不同,她不知该将陈修泽归于好人,还是分类为坏人。方清芷心中的善恶分明,此刻被陈修泽混淆了黑白。
  她对这些未知感到恐惧。
  回去时,仍旧是那个叫阿贤的人送她――对方坐在副驾驶位上,主驾驶上是一个沉默的司机。方清芷单独坐在后排,她已经无暇再去想自己湿透的衣裙和鞋子是否会弄脏车内的一切,她只想迫切地离开这里。
  阴雨阵阵,风摇树晃,枝叶影如鬼影重重,方清芷闭上眼睛,她低头,忽觉有些悲凉的可笑。
  才逃狼口,又坠虎穴。
  回到家中时,舅舅舅妈已经歇下了,她轻手轻脚进门,不提防灯仍旧亮了。
  俞家豪看着她:“姐,你去哪里了?”
  方清芷疲倦:“去见了朋友。”
  “你说谎,”俞家豪执拗不肯放人,“你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你那个学长现在也在警察局――”
  “俞家豪,”方清芷不悦,“你最好反思一下你在说什么。”
  俞家豪梗着脖子,像一只倔强的大鹅。
  “好了,”方清芷又放缓语调,“大人的事情,你不要问这么多。”
  俞家豪:“我马上成年。”
  “那也是小孩,”方清芷说,“零花钱不够?还是?”
  俞家豪终于压着声音说:“我是想攒钱给你,让你早早搬出去,不用再住在这里。”
  方清芷微怔。
  俞家豪眼睛发红:“前些天我就听他们说,等过段时间,就安排你去见一些人……现在拍……那种片子很赚钱,他们想让你去演电影,去打工还欠的赌债。他们说,反正现在你那个学长也进了警察局,他已经没有指望了……”
  方清芷没有斥责他。
  这的确像舅舅舅妈能做出的事情。
  她只点头:“好。”
  方清芷抬手,拍了拍俞家豪的肩膀:“你先回去睡吧。”
  俞家豪从口袋中掏了几张钞票,有的边缘带着血,是他被抓走、殴打时沾上的,他难堪地伸手去搓,没擦干净,仍旧交到她手中:“姐,你快些走吧。”
  方清芷无法应答。
  她回了阁楼,从五岁起住到现在,阁楼越来越小,越来越旧,台风天气也处处漏水……方清芷蹲在地板上,调整了接雨水的盆位置。
  她吸了一口气。
  睡吧,醒来,明天去见梁其颂。
  次日下午四点三十,当方清芷背着包走出校门口的时候,果然瞧见阿贤和黑色的车。
  陈修泽不在,只有阿贤和司机,仍旧是沉默、尽职尽责地送她去警察局。
  方清芷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她看着阿贤和鬼佬警长交谈,看着对方点点头,放方清芷进去――
  梁其颂被带出的时候,隔着玻璃,她差点叫出声音。
  ――鼻青脸肿,好似被人重重殴打过,白色的衬衫已经发黄,多处有血渍。
  梁其颂最爱干净。
  他家生活其实算得上舒宜,他又是父母独生子,但梁其颂天生不爱奢华,也不追赶潮流、不喜喧闹。他惯常穿干净的旧衫,衣领都要洗得微微发白,棉线边缘也莫得微微起绒毛。
  读书时,方清芷在餐厅打工,他竟然也追寻而来,陪着她一起工作,一起体验,分享同样的员工餐。
  他是方清芷所见的男人中最干净的那个。
  可如此干净的人,现在无辜被抓,还……
  这些该死的鬼佬。
  方清芷隔着玻璃,她拿起话筒,忍住情绪:“学长。”
  “清芷,”隔着玻璃,梁其颂勉力去握话筒,这样简单的动作也令他额头沁出冷汗,他极力想遮掩自己那被踩到近乎脱臼、掉了皮的双手,但为了同她讲话,不得不将这些伤口暴露,“你怎么来了?”
  方清芷已经看到他那近乎变形的手指,眼睛一痛,她轻轻吸气:“我来看看你。”
  “我没事,”梁其颂说,“等警察查明,很快就能放我出去。”
  方清芷感到绝望。
  不,不能。
  他们不会,你不知道黄老板背地里在做什么……
  她还是微笑:“好。”
  “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学习呢?”梁其颂说,“对不起,让你为我这么担心。”
  他说话很慢,一字一字,剧痛让他的手几乎握不住话筒。
  方清芷摇头:“我一直很好,学长,你――”
  哗啦一声响,门打开,警长站在门口,棕发褐眼,流利的粤语:“时间到了,出去。”
  玻璃另一段,也有人上前,要挟梁其颂离开――
  方清芷扭头,抓紧时间握住听筒:“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梁其颂忍着痛,摇头:“不要做傻事。”
  方清芷怔怔,她看着那两人强行将梁其颂带走,他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来反抗了,踉跄离开,唯独褴褛衣衫下身躯如瘦弱青松。
  方清芷走出警局。
  阿贤等在一旁,他征求方清芷的意见:“方小姐想去哪里?”
  方清芷说:“回家。”
  她说:“回我舅舅家。”
  她此刻心中一团乱麻,哪里还能有足够理智思考。梁其颂是受了无妄之灾,而祸根源头全在她……他那双手,能写飘逸柳书,也能写颜体,能绘画,亦能计算那些复杂的公式……现在呢?
  嶙峋十指,无一根完好,皆是伤口累累,痛到握不紧话筒。
  方清芷低头,眼看着车子要驰入小巷,她让阿贤停下,自己下了车子。
  还未到家中,她常去打工的西餐厅中中,隔着一层玻璃,她瞧见舅舅、舅妈同一西装革履的男人谈天,不知说了些什么,对方笑得前仰后合,翘起二郎腿,颇为志得意满地抽烟。而舅妈站起来,拉住侍应生,比比画画,像是在比一下身高、寻人。
  她做过义工,能读懂唇语,舅妈的嘴一开一和。
  「我的外甥女」
  「在这里工作」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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