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作者:宴时陈羡》第2/262页


  只听说这偏殿从前还是个好地方,瞧着宫宇飞檐斜宇的走势,若非下了心力是难以完成的,足可见其当初辉煌的模样。
  只可惜是块不详的地盘,先帝伶妃在这里难产生下了一个死胎,后来伶妃疯了,整日在殿内跑来跑去,失足掉入了莲池,栽烂了一半脸,偏殿闹鬼,就被封了。
  顾不上再看许多,宫女推开没阖上的宫门,进去了便大声喊怀乐。
  偏殿没有人伺候,宫人们对不得宠的公主皇子大多数都直呼其名。
  怀乐如今是最小的,也是最弱的,粗使的宫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这差不是好差,便也叫了公主,算给她两三分薄面。
  “公主!公主!公主您在吗!”
  积雪堆得厚,根本无从下脚,真要踩下去,只怕脚也要冻成冰了,浸凉水捂不热生了脚疮会死人的。
  又喊了几声,混合着拍打宫殿门的发出的重重嘎吱声。
  正殿内,睡得正沉的男人霎时睁开眼,药下得重,他眼皮实在昏沉,脑子里混沌,一时之间分不清在哪。
  没等回过神,臂弯处一团绵软的温热散了,凛冽的寒风窜进来,水藻一般柔软冰凉,类似于女人的发丝绕过他的手臂。
  侧头看过去,眼皮抬起来,只瞧见一个模糊的重影。
  “公主!”
  宫女拉长了嗓子喊,没有回应,为了自个的脑袋,她又不能折返,只低声咒骂了几句,便蜷起来裤腿,打算褪了鞋走过去瞧瞧。
  没等她迈出第一步。
  不几多时,正殿门从里拉开了,跑出来一个薄弱的小身影。
  水妍色的斗篷瞧着是匆匆拢上的,她的头发还散着,有几捋不安分的偷拍出来,缠过她的白嫩的脖子,蔓延到手臂上。
  怀乐匆匆踩着雪跑过来,罗袜和绣了玉兰花样的鞋被雪濯湿了,垂到脚的襦裙下摆潮了,比上面的颜色显得要更深一些。
  粗使的宫女身高力气大,更衬得面前的小姑娘身姿薄弱纤细。
  她垂着首不抬脸,两只白藕一样细的手腕子搅来搅去,话磕磕绊绊冒出口。
  猫大的声音,怯懦道,“你、你、你........找....”
  失势的主子不如奴才,粗使的宫女历来没耐心听她的下文,今儿个是抓她顶罪用的,便也打算耐耐心心等她讲完。
  谁知道你字后头跟了个找,听她蹦了许久也出不来后面说什么,听得人舌头都打结了,宫女没忍住嘲讽笑出声来。
  “.......”
  跑过来太快了,气喘不匀,身上还都疼着,怀乐很用劲了却怎么都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听见那笑。
  她没看见宫女的笑容,也知道是嘲她的,便把废了劲没讲出来的话咽憋了回去,缩了脖子退下半步。
  宫女清咳一声,假惺惺讪笑讨巧道,“公主,奴婢有好事找您。”
  瞧着这小结巴是不开心了,宫女怕背锅的事被搅黄。
  想打量她是个什么脸色,却只瞧着裁得有些年头搓了毛边的斗篷下是一个俏丽的鼻尖。
  再往下就什么都窥探不见了,怀乐心里揣揣,没说话,斗篷大,把她拢得严实。
  “..........”
  宣武帝上位没几个年头,宫内的人都换遍了,以前的事极少有人知道。
  有人说怀乐公主的生母从前在王府极受宠的,也有人说,她生母不过是个姿色旖丽的莺妾,侥幸爬了贵人床,最后生了个不争气的女儿胎。
  真真假假说不清楚,说真,没人真能论个真,毕竟怀乐的生母死了那么多年,圣上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却也给了她一块大地方,偏殿虽落败,比冷宫好太多了,隐隐之中却也能窥见几分从前的华贵。
  怀乐不受宠,命也是公主命,肩不用扛手不用提的,一身娇肉,那像他们吃糟糠菜仰人鼻息跪着给人擦鞋地,命悬到心尖过日子。
  怀乐梗出来后半句, “..........事吗?”
  她微微喘着气,浑身的酸疼外加心虚,挪了挪身子,侧眼往后看,殿门关上了.........
  手飞速绞得更厉害,话说不全,有头有尾找不到中间,但意思能够让人听明白。
  粗使宫女心里想着主子和丫鬟的差距,怀乐怎么可怜,也可怜不过她们。
  思及此处,前面挤出来的那点耐心全都收了回去,颐指气使叉腰,手就差指着怀乐的脑瓜子道。
  “昨儿个总管分差事,照顾御花园的白梨树有饴糖拿,奴婢想着公主爱吃,便替您领了这趟公差,有饴糖吃也好,主要省得您整日歇着没处去了。”
  “...饴...”
  怀乐讶然张了嘴,头抬起来一点,很快又低了下去。
  “呐,饴糖。”
  粗使宫女把怀里的饴糖硬塞到她手里,怀乐兜着手,愣愣看着那层油纸。
  积攒的碎银和铜板都被宫女吞了。
  想来这小结巴吃穿不愁,就算拿了钱也不知道如何差用吧,不如就叫她拿了,花在刀刃上买点好的,也算是补了她大冷天被冤过来跑一趟的劳碌费。
  “好了,公主拿了糖,记得去照看梨树。”
  怕她不去,粗使宫女扭头轻重给她提点威胁了一句,“昨儿下了雪,今日要去清扫的,不去的话,总管抓到了,当心罚了您下顿没饭吃了。”
  怀乐没出声。
  粗使宫女折返一步,声音拔高了点,“奴婢与公主说话,公主可听清记住了?!”
  怀乐嘴唇动了动,目光有些涣散,喃喃张了张嘴又闭上,点了点头,无声应了下来。
  “今儿个是怎么了,莫不是被雪犯冲,小结巴快变成小哑巴了....”
  粗使宫女拍拍屁股嘀嘀咕咕走了,怀乐两只手兜着已经有些化掉的饴糖慢慢返回。
  不如跑出来时那么快,她小步子慢慢挪回去,飞雪落到斗篷上,有些化了,她却不觉得冷。
  饴糖是她历来最爱的。
  平日里如是能尝到零星半点,心里一整日便都是甜滋滋的,可惜父皇并不喜爱她,自从挪了宫宇,她有了一个比从前更大更荒的院子,再也没有人愿意同她一起玩耍了。
  就连在王府时,偶尔寻她的四姐姐也不常来了,她整日无所事事,宫殿里趴在窗桕处瞧着外头御花园的高树上飞来飞去,鸟儿们还会唱好听的歌儿。
  想到鸟儿,便想到三姐姐。
  三姐姐.....
  小姑娘的眼神黯了一黯。
  鸟儿在怀乐心里就跟三姐姐一样,三姐姐也会唱好听的歌儿,鸟儿有漂亮的翅膀,三姐姐有漂亮的衣裙,三姐姐走路从她旁边路过的时候,怀乐就在一群小宫女后面瞧见过,三姐姐漾开的衣裙上面绣就着好看的鸟儿。
  果然,鸟儿和三姐姐一直都是怀乐最羡慕的。
  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油纸用过好多次已经磨损了,化掉的饴糖汁透过破损的油纸口流腻到她的掌心里,黏糊糊的,把她的手掌都快黏住了。
  怀乐支棱住酸麻的腿,她拿出帕子把饴糖包好,亦步亦踌地往正殿走。
  殿内的两耳的托灯盏已经断了一盏,完好的另一盏被擦得干净,上面搁燃着一盏蜡油灯,这灯线昏黄,灼燃的烟丝很冲,燃久了能将人的眼泪熏出来。
  男人已经坐起来了,他收拾齐整,端坐在床沿边。
  一双阴冷的眼睛,沉得能滴出墨来。
  面无表情打量着不远处没有半扇门高的小姑娘,她站那,显然是因为他在这边,不敢过来。
  昨儿个他被人算计下了药,缩在假山里面躲着,本想着咬牙熬过去便罢了,谁知道下药的人不肯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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