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作者:白糖三两》第48/109页


  清早的时候,地上落满了秋霜,脚踩上去嘎吱作响。魏蕴院子里的花也冻坏了,去书院听学的人寥寥无几,如今魏弛在禁闭思过,魏礼已经在同魏植学着接管朝中事务,似乎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只有她要安分地留在家中,等待着与她并不相熟的夫婿成婚。
  魏蕴心中思虑重重,也不知该往哪儿去,只漫无目的地在府中乱走,最终竟走到了桃绮院的门前,仰头便能看到入秋后凋敝的夹竹桃,稀稀疏疏的枝叶,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艳丽与生机,就像桃绮院一般,忽然地沉寂了,她站在院门前,却不忍再踏足其中。
  堂兄早已忘记了薛鹂,连始终不懈寻找她的梁晏也渐渐疲惫。已经过去了许久,仍没有她丝毫消息,连一片衣角都寻不见。即便是一朵花凋谢了,也该留下什么痕迹,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魏蕴没有什么法子,只敢偷偷让自己的人在洛阳的酒肆与娼院打探。她害怕在这些地方寻到薛鹂,又害怕再也寻不见她。薛鹂是士家女,倘若被人拐去做了暗娼,只怕活着也会被杀了以保全家族的名声,倘若她真的能找到薛鹂,绝不让任何人知晓,她可以偷偷照看她,即便照看她一辈子也好,再不会让她受欺负。
  又到了朔望朝会,魏玠随同魏恒进宫,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薛鹂即便苦苦讨好过他,依然被锁在了屋子里。魏玠总是格外清醒,看似待她百般体贴,实则却始终克制而冷漠地观望着。
  薛鹂每一次动作,寂静的屋子里便会响起锁链的撞击声,连梦里都是这种冰冷的声响。
  府中的医师都听命于魏玠,还有谁肯帮她,想要让人心生怜悯是绝无可能的事。
  薛鹂盯着床柱上刻下的一道道划痕,密集得让她心中发冷。
  若是她再不离开,阿娘会以为她死了,梁晏也会选择忘记她,所有人都会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她便真的是孤身一人,只剩下魏玠这个疯子可以依靠了。
  夜深之时,魏玠仍在宫中没有回来,薛鹂见不到他,心里像是被虫蚁爬过一般难耐,她在榻上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睡。
  夜里刮起了大风,院子里的林木被吹得四处摇摆,树影映在地上如同张牙舞爪的精魅,夜风发出的声音如同呜咽一般,诡异到薛鹂根本阖不上眼。
  一直到火光猛地窜起的时候,薛鹂仍清醒地睁着眼。她立刻坐起身,惊骇地望着门口,正要出声喊人的时候,照看她的侍女跑了进来要为她解开锁链。
  “怎么回事?”
  “府中走水了,火烧到了玉衡居,火势太大,恐会波及娘子,请随奴婢先避一避。”
  薛鹂望着侍女的头顶,忽然心生一计,手心渐渐地出了层冷汗,
  不等侍女解开锁链站起身,薛鹂一手攥住侍女的头发,一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的后脑猛地磕在床柱上。
  侍女尚未来得及出声便昏了过去,而薛鹂的手不停地在发抖,一颗心也跳的飞快,她只能竭力让自己平静,而后快速剥下侍女的外衣套在自己的身上,再用锁链将侍女锁住,替代她躺在床榻上。
  薛鹂做完这一切,利落地挽好发髻,而后低着头迅速地跑出门,即便只是独自踏出门口,都足以让她身心振奋。远处的熊熊火光越来越近,见状她心中一狠,索性将屋子的门锁上,如此便会有人知晓“薛鹂”尚未出来而忙着进去救她。
  做完这些,薛鹂低着头在躲在柱子后,等救火的人渐渐多起来,她才趁机混入侍者中。很快玉衡居外也会有人围过来,兴许会有人知晓她在此处,即便魏恒要赶走她,要她终身不得踏入洛阳她也认了。
  一片混乱中,薛鹂耳边夹杂着风声与嘈杂的人声,熊熊大火烧断了木梁,炸开的火星发出噼啪声响,每一处动静都让她心脏狂跳不止。
  火势似乎是因魏翎而起,她私自逃了出来,人也疯疯癫癫,四处放火要烧了魏府,却误打误撞给了薛鹂一个救命的机会。
  她趁乱摸走一个木桶,装作去运水跟在几个侍者身后,玉衡居的大门已经渐渐近了,她听到了许多人声,只要踏出去便有人发现她还活着,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薛鹂脚步越发轻快,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云上,她不敢抬头,一心朝着玉衡居的大门跑去。前方的侍者忽然停住,恭敬地唤了一声:“大公子。”
  薛鹂的脚步也紧跟着一滞,连呼吸都屏住了。她的发丝遮掩住大半个脸容,眉眼隐在黑暗中,魏玠应当看不清她的模样,混乱之中根本无人在意她。
  薛鹂心中安慰自己,肩膀却忍不住轻轻颤栗,然而混在侍者中,她的异样并未被察觉。
  魏玠的目光轻轻扫过,平静道:“去吧。”
  薛鹂如临大赦,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手心一片湿冷。
  绕过回廊,她已经看到了玉衡居的院门,火光与腾空而起的烟雾都被甩在身后,连同噩梦一般的时日一起离她而去。
  薛鹂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她加快脚步跑过去。
  忽然腿弯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直接摔倒在地,手中的木桶摔出去,滚了几圈后也停下了。
  她顾不得擦伤,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腿断了,怎么都站不起身,眼睛还看着玉衡居的大门,不死心地想要起身。
  “阿娘,我在……”薛鹂的声音才一出口,颈间便触到了一抹冰凉。
  剑刃折射着温暖的火光,却无法将它的冰冷消减分毫。
  薛鹂哑了声,颤栗着扭过头朝身后看去,魏玠长身玉立,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处望着她,火光远远地映照在他身上,也在他漆黑的眼瞳中跃动。
  她从魏玠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愤怒,而是轻蔑。


第47章
  薛鹂与魏玠目光交汇,一瞬间如坠冰窟,寒意充斥着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
  极大的绝望与恐惧让她的胃里都一抽抽地发疼,所有的期望都在此刻破碎,她彻底没了法子,颤着声唤他:“表哥……”
  魏玠看她的目光透着一种冷漠的了然,“鹂娘想去哪儿?”
  锋利的剑刃落在薛鹂颈间脆弱的皮肤上,只要轻轻一划便会血流如注。微弱的光线中,魏玠看不清薛鹂脸上的表情,却隐约能猜到她是如何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要让他再一次心软放过她。
  薛鹂腿弯传来的疼痛让她连站起来都难,只能瘫坐在地抽泣道:“我想阿娘……我想见她一面,求表哥放了我吧。”
  此刻狂风大作,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雾。薛鹂心中知晓让魏玠心软是件极为渺茫的事,可她毫无办法,一旦此次再被抓回去,必定会被严加看管,日后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自由身,更遑论去找到梁晏了。
  恐惧激发了薛鹂的怨气,她几乎崩溃地大哭起来,毫无往日端庄柔婉的模样,捂着脸哭得身躯颤抖。
  魏玠皱着眉打量她,心中渐渐生出一种不解。
  他为何要为薛鹂这种女子乱了心神,她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嘴里往往没有几句真话,甚至连许下的誓言都可以轻易反悔。
  魏玠从心底鄙夷厌弃她,偏偏又想留住她,又期盼薛鹂如同喜爱梁晏一般喜爱他。
  何尝不是他在自作自受,索性杀了薛鹂,一切便又能回到当初。
  他眼眸低垂着,神情似悲悯又似漠然。“鹂娘只要我不好吗?”
  薛鹂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抽噎着没有立刻答话,便听魏玠开口道:“若做不到,我放你离开便是。”
  说罢,他当真收了剑。
  薛鹂愣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后心中狂喜,忍着痛狼狈不堪地起身想要走,然而还未等她跨出一步,心中强烈的不安便让她生生僵在了原地。
  他温声道:“怎么了?”
  薛鹂擦了擦眼泪,靠过去抱住魏玠,眼泪蹭在他的衣襟上。她的嗓子一阵发堵,还带着哭腔说道:“我要表哥……”
  她才不信疯子的话!只怕不等她走出玉衡居的大门,魏玠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活着才是要紧事,无论有多少屈辱她都要受着。
  因为刮了大风,火势难以止住,用来锁住薛鹂的屋子被烧了个干净。除了玉衡居,府中还有不少院子被烧,若不是家仆及时赶到,魏翎只怕是要将自己都烧死在祠堂中。而后不久便下起大雨,火也渐渐灭了,并未闹出什么人命。
  薛鹂被锁在了琴房中,魏玠去处理事务,将她丢在此处不管。
  琴房安静又阴冷,薛鹂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那张废弃的琴。琴身上遍布划痕,琴弦尽数断开。晋炤用石头砸中了薛鹂的腿,以至于如今她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只能坐在原地怨毒地盯着那张琴。
  薛鹂伤心够了,躺在软榻上歇息,夜里忽地喘不过气,睁眼后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魏玠的五指落在她颈间,力气大到让她的呼吸都变得艰难,她涨红着脸去掰开他的手,语气几近恳求:“表哥……魏玠……”
  眼泪砸在他手背上,魏玠眼睫颤了颤,似是生出一丝不忍,手指也忽地松了。
  薛鹂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魏玠想要抬手碰一碰她的脸颊,被她又惊又惧地避开。眼看魏玠的目光逐渐森冷,薛鹂平复了呼吸,强忍着恐惧主动靠近,缩在他怀里将他搂紧。
  她的动作带着讨好,魏玠显然十分受用,亲密地低头吻她。
  他闭了闭眼,极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舍得就此杀了。
  这算是情爱吗?似乎并不快活,反徒增了许多烦恼。
  薛鹂远不如面上那般镇静,她被魏玠的阴晴不定吓得要发疯。前一刻仿佛要取她性命,一句话后便能与她耳鬓厮磨,她从未见过如此难以琢磨的男子。
  她一边配合地仰起头与他亲吻,一边在脑子里迅速想着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事。却不知怎得,想起了多日前魏玠近乎威胁的话,倘若她不能让他感受到情爱的快活,便没有了留下的必要。如今的魏玠兴许是感到了厌烦,亦或是她今日想要逃走,惹得魏玠心中不耐,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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