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作者:蜀国十三弦》第2/116页


  琼园的姑姑们哪里舍得再打,唯恐伤了这具千娇百媚的美人皮骨,技艺上的迟钝也慢慢酿成她独有的娇憨。
  这两年,整个扬州城都知道琼园掌柜玉姑手中藏着朵倾国倾城的娇花,虽未至及笄之龄,可从应天府的高官到江南贡院的才子,再到富甲天下的商贾,无一不想得见佳人容颜。
  玉姑挑人的眼光从不出错,芊眠分明长了张媚色惑人的脸,一双剪水双瞳却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妩媚和娇憨在她身上难得达到一种惊人的融洽。
  她不需要什么奇技淫巧,单凭这张脸,便能轻易激起男人所有的野心和爱欲。
  娇养这么多年的美人,岂能便宜这些员外乡绅?
  玉姑轻易不肯放人,直到苏老板开出十万白银的高价,欲将阿朝献与那地位显赫的梁王,这才松了口。
  这些年,江南盐商为稳固生意和地位,年年都向朝廷捐献银钱千万,漕运码头那一关,少不得处处疏通,层层打点。
  阿朝便是苏老板拿来孝敬梁王的心意。
  梁王总督天下漕运,非但富贵荣宠,还有从龙之功,是京中唯一未曾就藩的亲王,连皇帝也要敬让三分。
  自家的姑娘不仅卖出天价,还能有此般际遇,玉姑自然十分满意。
  早年玉姑也找大师算过,她是顶顶贵重的命格,将来是有大造化的,怕是就应验在了这里。
  未免她行差踏错,冲撞了贵人,玉姑还特意拨了得力的嬷嬷春娘耳提面命,并崖香、银帘这两个自幼照看她的丫鬟随行,足见重视。
  阿朝细眉微蹙,捧着汤碗一直喝到见底。
  春娘见她面上仍没什么血色,不由得又皱起眉头,“再有几日便到京城了,你好生养着,别再出岔子,京中不比扬州,倘若惹得梁王不高兴,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阿朝轻轻应了声,提着裙摆在床边坐下,春娘转身去收拾汤盅,阿朝在身后喊住了她。
  “春娘,你说……给梁王做妾,真有那么好吗?”
  “当然好,”春娘回头,“那可是皇帝的叔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阿朝脸色发白,抿了抿唇,小声道:“可我听闻,他妻妾众多,孙子都与我一般大了……”
  长到十四岁这一年,阿朝都没有出过琼园,扬州距离盛京千里之遥,梁王的消息也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得一耳,但大抵绕不开这些描述。
  阿朝知道,她自幼在琼园长大,玉姑抚养她长大,是她的恩人,她合该什么都听玉姑的。
  可那梁王……便是她此生的归宿么?
  春娘生怕她动什么歪脑筋,声音一低:“琼园出去的姑娘,能伺候梁王那样的人,已是天大的造化。别说梁王,就说扬州城这些地头蛇,脑满肥肠、妻妾成群的也不在少数,玉姑可舍不得让你嫁给那样的人。”
  舍不得?阿朝自苦地一笑。
  春娘看出她的心思,语气尽量柔和下来:“芊眠,别想这么多,说到底,咱们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命,来日做了梁王的宠妾,这辈子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外面倏忽传来人声,由远及近,想来是苏老板与人在船舱谈事。
  阿朝弯了弯嘴角,朝她笑了笑:“春娘,我懂的。”
  少女瞳孔剔透,犹如山泉里洗净的琥珀,声色又是天生的柔软撩人,一开口,仿佛江南春色近在眼前。
  春娘这才恢复了笑意,“咱们几个千里迢迢进京,可还指望着沾你的光,过上好日子呢。”她想到什么,笑容透出几分阴冷的味道,“你向来乖顺,也知玉姑喜欢听话的姑娘,若惹恼了她,想想流莺和云棠的下场。”
  话音落下,阿朝面上的笑容一僵,连着脸色也跟着苍白几分。
  春娘说罢一笑,微凉的手掌覆上阿朝的手背拍了拍,“好赖你自己掂量。”说罢端着托盘出了舱门。
  阿朝慢慢闭上眼睛,指尖一寸寸陷进锦褥里。
  她还记得,比她大两岁的云棠,因不愿嫁给年老体衰的杜员外冲喜,家中刚上学堂的幼弟被兰姑手底的人斩去三根手指;
  而父母双亡、流落风尘的流莺,因在出嫁途中逃跑,被抓回来一顿毒打,扔到最下等的窑子任人糟践。
  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
  即便是看似对她万般疼爱的玉姑,也会毫不留情地将她献给年老又残暴的梁王。
  她好像……根本无法反抗。
  药汤有安眠的效用,阿朝喝完不多时,困意慢慢地涌上眉眼。
  小眠了一会,破碎的梦境又在此时纷至沓来。
  纵横交错的十字河,青瓦白墙的房屋。
  爹爹是个郎中,在前院经营一方医馆,淡淡的药香传遍整座屋子。
  阿娘放下手中的书,去瞧埋在木樨下的青梅酒。
  而她从树上跳下来,小小的身子落入一个清瘦微冷的怀抱……
  那头爹爹声音急切:“阿朝别胡闹,快下来,你哥哥还有手伤呢!”
  她拿脑袋蹭哥哥的胸口,身侧的少年薄唇微抿,沉哑的嗓音透着浅淡的笑意:“无妨。”
  ……
  画面一转,是满目的人仰马翻,血流漂杵。
  她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着,四处奔逃,却在混乱的街头走散。
  她满大街哭着跑着,喊哥哥的名字,可是再也没有人回应……
  混混沌沌间,又回到幼时在琼园的场景。
  身旁都是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哆哆嗦嗦跪在一旁听训。
  阿朝不想学琴,不想念诗,可是不学琴不念书,玉姑就会高高举起戒尺,直往她身上落。
  戒尺打在身上好疼啊。
  无论她哭成什么样,玉姑都不肯饶了她……
  睡梦中的阿朝紧紧蹙着眉,眼皮子似有千斤重,过往那些疼痛的记忆犹如潮水般将她整个人淹没。
  冷雨拍打着摇摇晃晃的船身,夜风的凉气透过木制的船窗,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
  盛京之夜,苍穹如墨。
  一辆墨蓝锦蓬四驾马车在御街疾行,黑夜中数十名带刀护卫紧密跟随,皂靴踩在路面洼地铿锵凛然,低沉的兵器摩擦声在秋夜里透出难言的凛然之气。
  马车内,谢昶眉心微皱,心口感应到某种情绪,隐隐泛着痛。
  微弱的烛火描摹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天生有种上位者的威压。
  他闭上眼,沉沉吁出一口气,手中紧握的檀木夔龙珠串在昏暗的油灯下闪动着冷润的光泽。
  不多时,车速渐缓。
  阴冷的夜雨中,牌匾上的“诏狱”二字显得格外森然肃杀。
  守门的侍卫看到来人的排场与马车上的徽记,立即躬身拱手相迎:“不知首辅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凉夜尚有微雨,身边的长随抬高伞柄,亦步亦趋地将其迎进衙门。
  谢昶负手迈入廊下,一身宽大的玄色袍服没入幽黄烛火之中,暗绣的麒麟纹腾空而起,叱嗟风云。
  大晏朝的规矩,一品文官衣袍绣鹤纹,一品武职方为麒麟。
  常服虽不拘小节,却也无人敢穿。
  谢昶平日这么穿,晏明帝不说什么,旁人更不敢置喙。
  诏狱常年遍布血腥,刑架上的人早已面目全非,手筋脚筋尽断,血水混着浆水顺着地面裂纹蜿蜒开来,只有一双遍布血丝的浑浊双目死死瞪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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