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作者:蜀国十三弦》第33/116页


  他闭上眼睛,将方才的念头从脑海中扫空,沉沉开口“嗯”了声。
  怕身上残留的酒气让哥哥不适,阿朝来之前特意沐浴过,换了一身暮山紫的暗花缎裙,甚至还在裙上熏了香。
  轻薄淡雅的色泽,衬得肌肤愈发雪嫩莹白。
  她自己意识不到这些,心里酝酿了半晌,才又小声问道:“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吗?”
  谢昶慢慢睁开眼,望向案上满纸经文,沉吟半晌道:“手给我看看。”
  阿朝就站到近前来,颤巍巍地伸出左手给他瞧。
  方才沐浴完,医女已经给她重新包扎上了药。
  谢昶解开纱布看了眼伤口,眸光冷鸷,绷直的唇角冷冷一扯:“长本事了,有我在,何时需要你来拿主意?”
  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他甚至不敢去想,梁王府那一日,倘若他未能及时赶到,她发间的金簪,是不是会刺向自己的脖颈?
  阿朝很难向他解释,三杯鹿血酒下肚,那种血液里的冲动和渴望根本控制不住,当时除了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似乎还有旁的原因。
  说不上来是何种心理,像小孩子故意使坏来引起大人的注意,他越是不理她,她就越是想刺激他,他越是肃颜正色,她就越想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当然那是脑袋一团浆糊时的想法,如今清醒过来,她哪还敢这么做!
  所以就算是疼,也是她自作自受,不怪哥哥动怒。
  阿朝小声道:“我当时怕是魔怔了,如今想来甚是后悔,哥哥别生阿朝的气了。”
  她还像小时候一样,胡闹归胡闹,该认错时绝不含糊,让人不忍心苛责。
  谢昶替她将伤口重新包扎,打结时稍稍用了些力道,小丫头当即“嘶”的一声,皱起了眉头。
  他冷冷一哂:“现在知道疼了?”
  阿朝赶忙点头:“疼的。”
  他又问:“往后还敢不敢碰鹿血酒了?”
  阿朝立刻摇头:“不敢啦。”
  谢昶摩挲着掌心,沉吟片刻道:“那角抵戏,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阿朝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原本我也是不敢看的,没想到这角抵戏的确精彩,哥哥你都不知道,擂台上那些勇士何等威猛壮硕……”
  原本还想与他分享一番,可看到哥哥愈发沉戾冷淡的脸色,阿朝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喜欢看男子袒胸赤膊的表演?”谢昶咬紧后槽牙,几乎怒极反笑。
  阿朝呆呆地“啊”了声,隔了许久才捕捉到他话中的重点。
  原来哥哥是将自己摆在爹爹的角色,教导她闺中女子的言行。
  白日听崇宁公主的意思,似是皇后娘娘也不喜她看角抵戏,抛开表演本身,盯着男子、尤其是赤-裸的男子的确很是不妥。
  阿朝意识到这一点,立即保证道:“我答应哥哥,日后绝不多看任何男子,也绝不看任何男子袒胸赤膊的表演。”
  谢昶心里压抑的怒火勉强平息,又听小丫头补了一句:“当然啦,这里的男子不包括哥哥!”
  这话乍听似乎不太对劲,谢昶忍住没去细想,冷声道:“说到这个,今日你去见了陆修文?”
  阿朝再次感叹于哥哥的手眼通天,只能硬着头皮承认道:“是陆小公爷找我说了两句话。”
  谢昶沉着脸笑了下:”怎么,想嫁人了?”
  “当然没有!”
  谢昶深浓的眉眼低垂下来,牵了下唇角:“也没见你拒绝。”
  “我只是说,要听哥哥的意思,”阿朝被他说得面颊通红,“去见陆小公爷,也是考虑到哥哥与人同朝为官,不能因为我的失礼,给哥哥在朝中树敌。”
  谢昶微微一怔,倒没想到小丫头存了这个心思,竟然是为了他么?
  心口像有什么涌上来,填满了长久空缺的领地。
  这些年他孑然一身,从他做左都御史的时候,俨然就是一介孤臣,从来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会被人针对,他们只盼着他登高跌重,粉身碎骨。
  原来有一个人事事念着你是这种感觉,他眸光柔和下来,摩挲着左手掌心,那里的疼痛缓和些许,“万事都听我的意思?”
  阿朝忙点头示好:“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不听哥哥的话,难道去听外人的不成。”
  谢昶笑了下,倒是乖巧。
  不过他得提醒她:“如今我位极人臣,前朝那些官员若想要与我为敌,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需要你个小丫头替我瞻前顾后,你是我的妹妹,无需忌惮任何人。旁人若敢欺你、轻你,我自有办法让他万劫不复,殷重玉就是先例。所以往后,再有陆修文之流,你只管让他来与我谈,这点胆量若没有,也敢肖想我谢家的姑娘?至于你的亲事,将来我自会替你考量,陆修文这样的,还不够格。”
  阿朝听得心绪阵阵起伏,腰杆子都硬了不少。
  面前这个人,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世上最骇人听闻的话,像极了戏文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
  然而这个大权臣,竟然就是她的哥哥!
  阿朝看他的眼神愈发崇拜,那个权倾天下的首辅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称号,而在眼前有了具象。
  在他眼里,国公府的小公爷竟都不配给她做夫君,将来她得嫁什么样的人,才能令哥哥满意?
  还说让人家来找他谈,可当今太子殿下都畏极了哥哥,还有哪一号人物敢当面管他要妹妹?
  阿朝忽然觉得自己的婚事危矣。
  不过说到这个,阿朝就不得不提了:“哥哥别说我了,今日在宴上,我可是见到了哥哥的旧桃花。”
  谢昶皱起眉头:“什么旧桃花?”
  阿朝小声地试探道:“我可听说,哥哥与那位安国公府的姜大姑娘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瞧着人家容貌才情样样佳,哥哥可喜欢?”
  姜大姑娘……谢昶费心思量半晌,才从脑海中对应上一张人脸。
  两年前的一日,盛京突降大雨,那位姜姑娘想要借他马车一用,被他拒绝了,仅此而已。
  这算什么旧桃花?
  谢昶让她不必操心:“外面如何传皆与我无关,倒是你,打听到哥哥头上了?”
  阿朝抿唇一笑:“我这不是关心哥哥的终身大事嘛,不过那位姜大姑娘眼高于顶,我瞧着倒不如崔大学士府的崔诗咏姐姐人美心善,今日她还送了我一支散卓笔,听说是宣州名匠所制,我还没想好回什么礼呢。”
  若不是宴会上出了意外,她也不会方才看到那支宣笔时才慢慢回味过来,这位崔姐姐话里话外都似与哥哥很是相熟,连哥哥讲学时写的诗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见亦是将哥哥放在心上的人。
  谢昶扯了扯嘴角:“一支笔就把你收买了?出去别跟人说你是湖州人。”
  阿朝猛地拍拍脑袋,这才意识到湖笔可是与宣笔齐名,幼时南浔的街巷里,到处都能看到制作湖笔的匠人。
  “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一片好意。”阿朝眨了眨眼睛,“话说回来,哥哥既然不喜姜大姑娘那般清冷矜贵的,又不好崔家姐姐这般小意温柔的,那哥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谢昶沉默地注视着她,良久才移开了视线,不咸不淡地道:“我的事,无需你费心琢磨。”
  阿朝扁扁嘴,不琢磨就不琢磨吧,谢阁老如今位高权重,岂是她能左右的呢?
  不过男人一抬眼,她又换了一副乖乖顺顺的模样。
  见他不再生自己的气,便又得寸进尺了些:“我的书房尚缺一幅字,哥哥送我可好?”
  谢昶松了松眉心:“想要什么字?”
  阿朝眸光闪动着,缓缓念道:“‘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就写这一句可好?”
  屋内灯花“噼啪”一下,幽黄的柔光漫拢在阒寂的氛围里,小姑娘嗓音清甜,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眼里含着光。
  八年时间分明那样漫长,久到他以为这辈子都寻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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