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作者:蜀国十三弦》第36/116页


  小厨房飘出白雾,谢昶拍了拍她的肩膀:“还不松手?”
  阿朝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抬手时却发现自己竟需仰首踮脚才能替他掸落肩上的雪。
  也是此刻才发现,幼时眼中那个清瘦颀长的少年如今竟已这般高大挺拔,比同龄的男子更要英俊,气质也更加沉稳从容,尤其是披着鹤氅走在雪地里,有种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的风姿。
  阿朝暗暗地想,人人都说那位“风流箭”沈世子玉树临风,可她觉得哥哥不论是才华,还是相貌,皆可称得上一句惊才绝艳。
  谢昶捉过她的小手来瞧,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几枚浅浅的月牙印,他眉心皱起:“动不动就掐自己的手,什么习惯?”
  阿朝闷闷地嘀咕道:“哥哥没说过来,我这不是以为自己在做梦么。”
  谢昶薄唇微抿,不禁想到那日从祠堂背她回来,小丫头趴在他背上咬舌头。
  这个画面仅在脑海中停留一息的时间,谢昶就放开了她的手,负在身后的手掌慢慢攥紧,正色道:“你早已不是小孩子,须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对哥哥也是一样,往后不可再像今日这般抱着了,明白么?”
  阿朝敷衍地点点头,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但下意识还想去挽他的胳膊,被男人凉凉的目光斥退。
  小丫头闷闷地垂着头,踏过积雪的台阶,留下的脚印比他的小很多。
  瑞春很快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
  小丫头饿得狠了,夹起来便往嘴里塞,结果烫得满冒烟,吞亦不得,吐亦不得,好不容易囫囵两口才咽了下去,又烫得直吸气。
  她烫了嘴,谢昶也跟着烫。
  男人搁下银箸,无奈地盯着她:“狼吞虎咽像什么话?”
  崖香忙端了温茶上来,阿朝过口才舒服了些,又缓和了好一会才道:“下次不会了,哥哥吃饺子吧。”
  外人面前用膳她还是很注重文雅的,但哥哥又不是外人。
  小时候她的饭还是哥哥喂的呢,爹爹笑话她小嘴跟漏斗似的,时常吐得哥哥满身汤水,哥哥还不是一边嫌弃,一边宠着她。
  阿朝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问道:“哥哥当真问过御医,我应当忌口的食材竟有那许多?大补之物也就罢了,为何鱼虾、干果一类也要少食?”
  她近日功课辛苦,天又冷,手边若无榛仁、核桃这些零嘴,总觉得不得劲儿。
  谢昶脸色微僵,偏头掩盖眼底不明的情绪:“你身子弱,食疗上自然要遵医嘱,上次鹿血酒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阿朝想了想,“可御医并未替我把过脉,如何知道我身子虚在何处?倒是先前那名医女替我瞧的多些,不如改日请她到府上,我再仔细问清楚?”
  小丫头还不依不饶,谢昶无奈看向她:“民间的医女难道比得上宫中的御医?”
  阿朝咬了口饺子,乖软地低下头:“知道啦,我都听哥哥的便是。”
  谢昶面色也不大自然,毕竟是存了私心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如何隐忍也受不了当日鹿血酒的刺激。
  连他都难以自控,小丫头自己只会胀得更难受,只能委屈她饮食上多些禁忌。
  来日,再想法子弥补吧。
  兄妹俩用过团圆膳,到祠堂祭拜谢敬安夫妇,小丫头跪在蒲团上抽抽噎噎说了好些话,谢昶在一旁沉默地听着。
  目光落在龛前的牌位,谢昶不禁想问养母一句——看到他兄妹二人如今的境况,可有后悔当日请那江湖术士做法?
  当年湖州大乱,那名方士早已不知所踪,后来谢昶暗中接触过不少有名的方士,他们对共感之术竟然闻所未闻,可见三教九流中也有卧虎藏龙之辈,擅共感之术者短时间内未必能够寻到。
  他与阿朝之间,难道终身要为此秘术所累?
  谢昶暗自吁口气,回过神来,见她终于起身,问道:“想放天灯吗?”
  冬至日有放天灯许愿的习俗,阿朝小时候每年都要放,没想到哥哥还准备了这个,她欢喜地点点头。
  庭院里还飘着雪,江叔取了天灯过来。
  谢昶替她将蜡烛点燃,天灯在手中慢慢地鼓起,细碎的雪粒在天灯幽黄的光影里飞舞。
  他眼里跳动着烛火,忽然叹道:“破庙那一晚,你就说想放天灯,想告诉爹娘我们好好的,还记得么?”
  阿朝怔怔地看向他,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他竟然还记得破庙那一晚。
  她曾梦到过很多次破庙,她和哥哥躲在草垛里,亲眼见到过淮王大军杀人的场景,那时候血都淹到她脚面了,哥哥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哭出声。
  哪怕后来失去记忆,那晚鲜血淋漓的场面也一直是她拂不去的梦魇。
  她想放天灯告诉爹娘,他们好好的,没有被坏人发现,哥哥将她保护得很好。
  可在那种朝不保夕的境况里,哪里能买到天灯?
  那晚哥哥蹲在她面前,柔声对她说:“等我们安全了,哥哥就带阿朝放天灯,好不好?”
  可这话说完的次日,他们就在街头走散了,这一走散,就是整整八年。
  阿朝有那么一刻真的觉得,哥哥好像无所不能。
  他记得所有给过她的承诺,也懂她所有的遗憾和希冀,哪怕时隔八年,也会将从前所有未竟之事一一补过。
  谢昶将天灯递到她面前:“许愿吧。”
  眼眶涩涩的,恍惚有一层湿意划过,阿朝忍着落泪的冲动,双手合十,轻易柔软的嗓音散落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
  “一愿爹娘安息,二愿万事胜意,三愿阿朝与哥哥……年年皆欢愉,岁岁常相伴。”
  天灯在漫天雪沫中缓慢上行,摇红灯影里映出少女清丽莹澈的面庞,风雪天浓云密布,万里无星,而她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琥珀一般,仿佛所有被浓云遮住的星星都倒映在她的眼底。
  谢昶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弯起:“不是说,念出来就不灵了吗?”
  小时候问她许的什么愿,小丫头都藏着掖着不肯说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阿朝抿抿唇,看向身侧男人英俊冷毅的面容,“哥哥是当朝首辅,我若想要什么,何须求神问佛?”
  谢昶弯唇笑了下。
  既如此,那便祝她如愿以偿吧。
  ……
  年前谢昶打算给她找个女先生,补一补经史子集之外的功课,阿朝在乐艺、格律和算术里头选了后者。
  横竖她这辈子是不可能靠琴棋书画出人头地了,阿朝有自己的小算盘——她现在每日与崖香捣鼓胭脂妆粉,竟然也咂摸出了其中的乐趣,往后若有机会在外面开间胭脂铺子,自己会看账本,底下的伙计才不敢胡作非为。
  琼园被查抄,好在留下这几本千金难买的配方,若不能好生利用起来,实在是可惜了,况且她做的胭脂膏子连公主都在用,这就是亮铮铮的活招牌。
  阿朝想过了,她总不可能一辈子住在谢府,吃喝都是哥哥的。
  哥哥是清正廉洁的首辅,不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况且他日理万机,前朝大事都已忙不过来,总不可能还有工夫研究生财之道。既如此,那就让她做妹妹的来发家致富吧。
  思及此,阿朝不免又有些发愁,她还想把铺子开在寸土寸金的棋盘街呢,哥哥不会给她租赁铺子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年末谢昶趁闲暇问及她的功课,江叔都是如实回答:“姑娘近来愈发勤学,每日比往常早起半个时辰,上半晌读书写字,午间只休息半个时辰,便又忙活脂粉香料去了,下半晌跟着先生学算术、看账册,算盘打得啪啪响,倒很是乐在其中。”
  他抬了抬眼,觑自家主子的神色,“听佟嬷嬷说,姑娘有意自己开间胭脂铺子。”
  谢昶眸光微敛,指节扣着案面,眼里看不出情绪。
  江叔知晓主子的顾虑,做家长的,没有哪个愿意让自家姑娘出去抛头露面、受人指点,这是其一;生意做得好,当掌柜的操劳,生意做不好,当掌柜的操心,横竖费时且费力,这是其二。
  何况主子名下的产业遍布北直隶,别说府上不差这一口粮,便是娇养出公主的作派,主子也是养得起的。
  可姑娘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又肯为之付出时间和精力,本身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情。
  江叔想事情,向来顾念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对阿朝也是实打实的好意。
  谢昶抬眸,先问他的看法。
  “老奴以为,万不能一盆冷水浇灭了姑娘的热情,”江叔忖了忖道,“就看姑娘是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倘若是真的喜欢,大人不妨容姑娘一试?左右都是做女儿家的生意,无需与男子打交道,真遇上麻烦,还有大人出面解决。”
  谢昶嗯了声,沉思片刻,又问道:“姑娘家十五及笄……生辰贺礼上可有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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