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卿卿动人心》作者:蜀国十三弦》第57/116页


  不过她那点稍纵即逝的不自在,谢昶很满意。
  阿朝总觉得哥哥看她的目光像带着某种份量,她下意识地屏息凝神,直到另一只手的蔻丹完全干透,那种莫名的压力才慢慢松懈下来。
  她朝外轻轻吁了口气,在雕花窗底摊开十指,莹白纤细的指节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明润的蔻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她自己也忍不住抿抿唇,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在看自己的手指。
  谢昶在看她。
  渐渐意识到的、对她产生的兄妹之外的感情,谢昶自认,已经完全压制不住了。
  开始有什么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似乎是从那晚眉心点朱砂开始。
  他第一次意识到,她不仅仅是柔软可爱的妹妹,也可以是媚色妖娆的女人。
  春未园那日接踵而来的角抵戏、鹿血酒、马车内被不断催熟的欲望以及那个幼兽般缠上来的柔软身体……他至今仍说不清楚,她在鹿血酒的刺激下忍不住的贴近,究竟掺杂了多少他自己的意乱情迷。
  后来被她牵着手逛玉钩桥、放荷花灯,他从头至尾地沉默,没有告诉她玉钩桥就是情人桥,没有在阿婆开玩笑时辩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
  她涂上口脂时明艳无双的唇色,已经让他有所不安,怕她被人注意。遑论后来得知她被陆修文惦记上,他心中那种隐隐的戾气几乎压制不住。如今想来,这些戾气的源头,又有多少单纯是兄长对妹妹的护佑?
  诸此种种,他从来不敢承认一句问心无愧。
  既然无法接受失去她,更不可能将她拱手让人,除了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谢昶想不到还有第二种方式可以解决。
  谢昶目光落在她轻轻弯起的唇角,“听说你在花神庙那日,还随身带了《九章算术》?”
  他连这都知道。
  阿朝转过头,抿抿唇笑了笑:“我还想着年底开铺子呢,可底子差不如人,自然要多努力些。”
  谢昶看着她:“去书房?”
  阿朝“咦”了声,“哥哥今日没有公务要处理?”
  谢昶道:“不忙,带你看两卷书的工夫还是有的。”
  首辅大人特意来辅导功课,阿朝自然求之不得,可他毕竟是文臣,难道算术也精通?
  很快阿朝觉得自己多虑了。
  那些让她绞尽脑汁的算术题,密密麻麻犹如天书的账目,他往往几息的时间就能给她清算明白,甚至拿一种“你到底在纠结什么”的眼神看着她。
  阿朝闷闷地趴下来,扁扁嘴巴道:“哥哥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爹娘也太偏心了,生哥哥的时候是不是大补了?轮到生我的时候,半个脑子都没给我留下。”
  谢昶从身后环住她,提笔在她面前的纸卷上书写,听到她这话,不禁抿唇,“是啊,兄妹本该相像,伏羲和女娲就是兄妹,伏羲仰观俯察,参破道法,女娲造人补天,化生万物。”
  阿朝眨苡糀了眨眼睛,“伏羲和女娲是兄妹?他们不是夫妻吗?”
  谢昶淡淡嗯了声:“也是兄妹。”
  阿朝微微诧异了下,但并未往心里去,毕竟远古大神的爱恨情仇不是她这等凡人可以理解的,她继续伏在桌案上看他算题。
  谢昶敛下眼眸,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纤长浓密的眼睫,根根分明。
  “也有不像的,”他继续道,“齐襄公昏庸无道,他的妹妹文姜却是才华横溢,《诗经》中有一首‘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说的就是这对兄妹,文姜嫁给了鲁桓公,其兄齐襄公仍然思之难忘。”
  阿朝叹了口气,不禁感慨:“哥哥果然博学多才,这都知道。”
  谢昶被她说得喉咙一哽。
  有时候真怀疑她脑袋里悍了铜墙铁壁,半点东西也灌输不进去。
  他无奈地继续手中的算题。
  阿朝的眼睛看着看着,又飘到他宽袖挽起时不经意露出的一截手腕,白皙洁净,骨骼分明。
  哥哥从头到脚都是精致的,连腕骨都生得异常好看。
  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琼园的姑姑们时常挂在嘴边,皮相易得,骨相难寻,以至于后来阿朝瞧人的眼光多少带着点挑剔,也总是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硬挺部位。
  比如侧脸的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凸起的喉结,骨骼感极强的腕骨,诸如此类。
  谢昶算完最后一步,将手中的狼毫交还她手中,温热的大掌突然覆上手背,阿朝不由得一颤。
  这才发现哥哥离得好近,她的后背几乎就是贴在他胸口,那种从背脊中渗出的热意很快在血液中蔓延开来,烧得她耳后都有些发热。
  阿朝不自觉地放低身子,却仍感觉有衣料若有若无地扫过后背,她又往下低了低,直到那道湛凉的嗓音传来:“哪有趴成这样看书的?坐直。”
  阿朝没来由地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可明明不是她的问题啊!
  她小心翼翼地坐直了身,后背那股子热气慢慢地消散,哥哥已经搁下笔,到一旁看她写的《楚辞》去了。
  人家面上一派平静自然,她却不知哪门子的燥。
  一卷《楚辞》写得软而无力,翻到后面才渐入佳境,他抬眸:“手上的针眼都好了?”
  阿朝点点头,见他在看自己的字,有点不好意思:“开始写的那两日手指疼得厉害,笔都握不住,哥哥别嫌我的字难看,眼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低头瞧瞧,只剩几个倔强的小红点儿,但也快看不清了。
  崖香取来擦手腕的金疮药,谢昶接过来,让人先下去。
  “手伸过来。”
  阿朝才攻克一道难题,正准备歇歇神,听到他要给自己擦药,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事大多时候还是医女和崖香她们在做,阁老大人公务繁忙,这点小事岂能劳烦他呢?
  尽管心里这样想,那白生生的小爪子还是乖乖地伸到他面前。
  谢昶不动声色地将她绣满荷叶的松绿镶边袖往后推了推,露出一圈细白玲珑的手腕。
  下颌、脖颈上的红痕尽管消了,可手腕是切切实实被紧紧捆缚过,即便上过两日药,也还是有一圈分明的印子。
  “明日还去含清斋?”
  阿朝原本就没打算为了这点小小勒伤就在家休养,她点点头,轻轻地说:“到时候我用妆粉遮一遮,衣袖和绢帕也能遮挡,不会叫人瞧见的。”
  谢昶没说话,指尖捻了抹药膏,在她手腕伤处细细涂抹打旋。
  或许是旧伤未愈,亦或是摩挲起热,他指腹下的这片红痕温度要比旁的地方高一些。
  她连手腕这么脆弱,几乎是一折就断,被人压在身下的时候该有多无助?
  谢昶沉郁的眸色一点点地冷下来。
  也许是该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的章程。
  今日与其说他主动,不如说是试探,试出她的深浅在哪里,今后才好耳濡目染地渗透,从哥哥的角色一点点过渡到该有的位置。
  当然也不能立刻告诉她身世的秘密。
  她自小依赖自己,倘若被她知晓自幼疼爱他的哥哥不是亲哥哥,本以铱誮为自己还有可以倚靠的亲人,突然一下子举目无亲,又变回她在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这对谁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遑论以她如今脆弱敏感的心性,恐怕会胡思乱想地上升到哥哥不要她了。
  又或者,还没有他想象的这么乐观。被她知晓真相,往后还能这么坦然地接受他的好么,没准哪天就同他生分了,毕竟他才是那个外人。
  思及此,谢昶不禁沉声叹了口气。
  擦完手腕,再去瞧她的手指,搁下药罐的一刻,肩膀忽然拢上来两条纤细柔软的手臂。
  即便已经不考虑避嫌,可当那个温温软软的小身体贴近自己,谢昶的身体还是不由得微僵。
  带着清甜茉莉香气的嗓音轻轻拂过他耳边,“哥哥放心吧,凌砚说了,往后会寸步不离地保护我的安危,日后我也不会到处乱跑了,有哥哥在,谁也不能伤害我啦。”
  谢昶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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