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京城报仇的》作者:香草芋圆》第2/166页


  应小满骤然一惊,失声说,“爹你竟然背着阿娘藏私房钱!”
  义父当即咳得几乎吐血。
  捂住胸腔剧烈咳了半晌,愤然说,“不许……咳咳,喊我……咳咳!不是……”
  “义父!”应小满知错立刻改口,替义父拍肩安抚顺气的同时委婉说,“义母她老人家虽然不喜欢你藏私房钱,但钱太多了,义母还是会欢喜的。咱们告诉她罢。”
  义父又露出欲吐血的表情,愤然道,“不是私房钱!不许告诉你义母知道!”
  他招呼应小满坐近,指着银锭道,“这五十两银不是我的,我只是替人保管。如今银子还在,人却……唉,早不在人世了。”
  义父盯着窗外光秃秃覆雪的山头,露出罕见的怀念伤痛的表情,再次叮嘱说,“不许告诉你义母知道。若她知道了,这五十两银必然被她拿去办丧事。我死都死了,何苦糟蹋钱!阿满你拿着,等丧事办好,我入了土,安顿好你义母,你揣这五十两银替义父去一趟京城。”
  应小满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眼泪却抢先一步落下来,滴在土炕上。
  她忍着哽咽说,“去京城做什么,投奔亲戚么?眼下才入冬,路不好走,等开春我们再做打算罢。”
  义父冲她咧嘴笑了笑。
  他长得又黑又壮,面相凶恶,乍看确实像山里的黑熊,如今人重病中,笑起来比平日更不好看。但看在应小满的眼里,天底下再没有比义父更和善可亲的笑容了。
  义父抬手替她捋了捋满头柔顺秀发,把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塞进应小满手里,说,“义父等不到开春了。”
  棉布帘子从外掀起,义母捧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裹着满身寒气进来,迭声说,“快点趁热喝汤,再多吃点肉。看看你瘦成啥样了。”
  义父接过鸡汤,问土炕边上坐着发愣的应小满说,“我交代的话都听清楚了?听清楚回自己屋里歇着。”
  应小满低头抹干净眼泪,怀揣着五十两银子回自己屋。
  *
  第三天清晨时,应小满被一声急促的哭喊惊醒,披衣冲去隔壁屋里,义父躺在土炕边上,人已经在倒气了。
  义母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瘦小的肩膀紧抱着义父,无措哭喊,“小满她爹!小满她爹!”
  应小满扑上去,两人合力把义父沉重的躯体扛回炕上,狠掐人中,义父悠悠醒来,强撑着一口气,在昏暗晨光里紧盯着应小满,嘴唇吃力闭合,“抱——抱——抱——”
  应小满哽咽一声,含泪上前抱了抱义父。
  义父大急,露出“你这伢儿可别给老子忘了”的眼神,瞪眼憋气,艰难吐出最后一个字,“——报仇!”
  旁边的义母惊愕地瞪大了眼。
  应小满哽咽着应下,“小满记得,办好丧事,立刻去京城报仇。义父你安心走罢!”
  义父舒心地长吐出口气,安心闭上了眼。
  *
  义父虽然是不识字的山野猎户,实在是个大智若愚的清醒人。
  他自己果然没能熬到开春。
  应家失却了顶梁柱,果然立刻就招来豺狼虎豹。连头七都没过,应小满身穿重孝麻衣还在跪灵堂,应家就来了一波认亲的人。
  “我的孩儿啊。”六七个陌生面孔不请自来,有男有女,为首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当先闯进灵堂,干嚎着就要抱住满身缟素的应小满。
  “应家男人凶得很!他在的时候,娘不敢上门认你。现在他家男人走了,娘终于敢说出口了。小满我儿啊,我是你亲娘!你可不姓应,你是我们张家的女儿。娘想你许多年啊。”
  义母哆嗦着嘴唇,扶着香案起身,“你们什么东西,我家男人不在了,你们这些腌臜货就敢来混闹?我们应家把小满从两尺长拉扯到这么大,十五年从没见过你们!小满是我家女儿!”
  来人里走出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满不在乎说,“我是小满她大伯!小满是你家抱养的,你家男人死了,也该我们张家把小满领回去了。给你家两匹布,十斗米,算补偿这几年养孩子的开销。小满过来,这里不是你家,跟大伯回咱家——嗷!”
  灵堂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两边争执的时候,应小满不声不响过去墙边,把靠墙立着的两尺门栓提在手里,一门栓敲在便宜大伯的膝盖骨上。
  沉重风声伴随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灵堂里吵吵吵嚷声瞬间消失。
  便宜大伯当场捂着膝盖跪在地上,边哭边嚎,“裂了,裂了!”
  “跪下就对了。” 应小满提着门栓,挡在义母前头,
  “跪下磕个头,饶了你惊扰我爹灵堂的罪过,我放过你另一条腿,找人拿担架抬你回去,养一养还能走路。”
  闯进来的六七个男人女人俱露出惊惧呆滞的表情。
  他们面前身穿麻布重孝的少女,瞧着像朵雪白纤弱的茉莉花,手里却提二十斤重的沉重门栓,仿佛耍长枪般,手腕轻轻松松转了两圈,门栓两边包的铁皮晃出明亮亮的虚影。
  “山头对面村子的张家人是罢。你们只听说我爹凶得很,现在我爹没了,应家剩我们母女两个,觉得好欺负。你们大概没听说过——我八岁起就跟我爹去山里打猎了。”
  “过来挨个跪下磕头。磕得好,饶了你们惊扰我爹灵堂的罪过。磕得不好,担架抬回去。”
  *
  等头七过后,义父入土为安,应家母女收拾包袱细软,把屋子锁起,没有告知任何人,悄然离开了生长多年的小村落。
  义母眼角噙着泪花,回头留恋地看了一路自家的三间瓦房和篱笆小院子。
  “伢儿,咱们去京城干啥。”
  “爹说报仇。”
  “仇家是哪个?”
  “不认识。从前没听说过。爹说是京城的狗官。”
  “别听你爹的。人都入了土,报个锤子的仇。这里待不住了,咱们去京城好好过日子。”
  “我答应爹了。阿娘放心,咱们去京城好好过日子,顺便把仇报了。”
  义母愁得叹气,“连仇家都不认识,千里迢迢的,怎么报啊,多大的仇……“
  应小满掂了掂怀里的五十两银,又摸摸骡车上的整袋子米粮,靠在阿娘温暖的肩头,抬头望头顶冬天难得的暖日头,觉得前路如果都像今天这般平顺,去遥远的京城报仇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知道仇家的姓,还知道仇家在京城当官。
  义父不识字,和她当面口述说,仇家姓:“yan”,仄声。
  义父说,仇家是个大族,在京城世代做官。不是舞刀弄棒的武官,是心里蔫儿坏的文官。
  两边结的世仇,老子不在找儿子,儿子不在找孙子。总之根在京城,姓又不常见,姓yan的大族容易找。
  只不知是燕子的燕,还是大雁的雁,亦或是砚台的砚。
  应小满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瘦如细竹的羸弱书生形象。面目模模糊糊,想来大抵是戏文里白脸反角的奸猾相貌。
  她暗自琢磨着。
  入京报仇,说容易不容易,说难倒也不难。
  也就一门栓敲下去的事。


第2章
  三月开春时节,杨柳垂城,飞絮如烟。
  京城何处不安居。
  城南靠近汴河河道的铜锣巷口,应小满拽着网绳,踩着满地泥泞,把沉重的渔网往巷子里拖。
  “小满回来了?”挂满晒衣架的窄巷里探出个妇人招呼,“你娘早上又犯病了,洗着衣裳差点栽河里,我们几个赶紧把她掺回来。你得空再请个郎中看看。”
  应小满一惊,把网绳随便往路边歪脖子榆树上系,三两下结个死结,“多谢杨婶子,我去看看我娘。”话音未落,人已经小跑进自家窄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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