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京城报仇的》作者:香草芋圆》第26/166页


  “说实话,刺绣生意在京城可不太好做。还想过做什么生意?”
  这下应小满想得更久。
  “郎中也知道,我从前在老家跟着我爹进山打猎过活的。杀羊宰牛、剥皮子,我都在行,杀鱼算什么。”
  她小声嘀咕, “但我娘不许我去肉铺子帮忙,说开肉铺的屠户都是壮汉,怕我出事。”
  郎中嗐了声,“你一个小娘子去别人家的肉铺帮什么忙!操刀做屠户的多是横人!你都有钱给你娘顶刺绣铺子了,还不能自己顶间肉铺子出摊?”
  应小满一怔。
  鱼市卖鱼的女人多,坊间开肉铺的都是壮汉。她还真没想过,可以自己盘一间肉铺子自己出摊。
  “让我想想……”
  李郎中难得掏心掏肺跟人说话。京城里做屠户这行的三教九流都混迹其中,他实在怕小娘子走岔了路,年纪轻轻毁一辈子。
  “不瞒应小娘子说,你三十文杀一条鱼的价钱可不便宜!鱼市往前走几步,就能寻到二十文杀鱼的,十五文杀鱼的,为什么我专找你杀鱼?为什么那么多人专找你杀鱼?”
  应小满自己也不大明白。
  “郎中照顾我生意,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我娘说里头许多浪荡儿,兴许……”
  李郎中连连摇头:“开门做生意的,长得好确实容易招揽客人。但靠脸吃饭能吃几顿?许多回头客专寻你,因为你杀鱼的手艺又快又好啊。瞧着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娘子,手起刀落,三两下刮鳞去骨,血水里抠内脏,那个利落劲,难得!”
  应小满:“隔壁张哥杀鱼也利落。也是手起刀落,三两下刮鳞去骨,只要二十文。他的生意就没我好。”
  李郎中连声说“那不一样”,但具体哪处不一样又说不上来,搜肠刮肚半晌只说:“汉子杀鱼利落不稀奇,小娘子杀鱼稀奇。你如果顶间肉铺子出摊,生意肯定好。”
  上了年纪的郎中大多嘴碎,李郎中边抓药边告诫,听你娘的劝,好好一个小娘子千万去别家屠户肉铺做事……
  翻来覆去两刻钟,直到提着五包外敷药从郎中家里走出老远,应小满的脑袋还嗡嗡的。
  等她意识到自己一路沿河往北走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洞明桥上了。
  应小满:“……”
  桥上人群熙熙攘攘,她回身艰难地挤下桥来,半路还被个身穿白色襕袍、学子打扮的少年郎君给当街拦下,涨红着脸色介绍自己姓名家世,问她家住何处,可是京城本地人氏……
  洞明桥距离太学不远,多的是年轻学子,应小满被拦过不止三五次,不等对方说完直接说,“家里杀鱼的,已经定亲了。”目不斜视抛下发愣的学子,快步往街边的一溜排店铺处走。
  这些太学生出身良莠不齐,大多数听到“定亲”便停步,少数还会当街纠缠,但从未见过一路纠缠到店铺里头的。
  应小满寻了相熟的茶博士铺子,也不进去,就往凉棚下一站,整个身子隐藏在大片阴影里,注视着街上那学子一步三回头,满怀怅惘地离去。
  片刻后,茶博士从店门里走出来凉棚,应小满歉意说,“你忙你的,我马上就走。”
  正值风和日丽仲春天气,茶铺子窗边插满一排招揽生意的七彩大风车,在风里咕噜噜地转动。
  茶博士递来一个斗笠,“小娘子拿着罢。这些太学生们年轻气盛,时常街头惹事。小娘子不喜他们狂狼的话,上街记得戴斗笠。”
  应小满戴起斗笠感激道谢。
  “不必客气。”茶博士含蓄地微笑:“小娘子非池中物,苟富贵,莫相忘。”
  应小满:“?”京城的茶博士都太有学问,说话听不懂!
  茶铺子的茶水太贵,入座喝不起,但承了茶博士的情,必须照顾生意。她左右环顾一圈,往茶铺子窗边上一指,感动地说,“买个风车。”
  一只手拎药包,一个手把新买的七彩风车举在头顶,风车咕噜噜的转动声响里,素衣布裙的少女脚步轻快地往北去新家。
  阿织从未离开过铜锣巷。等搬来新宅子,发觉新屋窗下插一支颜色漂亮的大风车,风一吹咕噜噜地转,她定然欢喜。
  说来也巧,今天宅屋牙人刚好在七举人巷。
  邻家打开半扇窄门,打扮朴素的当家娘子站在门边,牙人站在门外交谈。
  远远地听牙人叹气,“这边宅子的规矩都是收两年赁金,二十四押一,到期退押。看在沈家是朝廷官人的份上,小的说服东家,破例只收了一年,第二年按月收赁金。两贯钱的月赁又不多!沈娘子,你可是官人娘子,以后要领诰命的。一边领着朝廷俸禄,一边拖欠屋宅赁金,沈娘子,摸摸自个儿的良心,晚上在宅子里你睡得着吗?”
  应小满远远地听到“官人娘子”,吃了一惊,脚步停在五步开外。
  但手上捧的五颜六色的风车实在扎眼,牙人一扭头,见到动静便笑开了。
  “原来是应家小娘子。这两日快搬来了罢?”
  两边照个对面,隔壁沈家娘子白净的面皮蓦然发红,局促地捋发去耳后,露出未带任何坠饰的素净耳垂。沈家的门悄无声息合拢。
  应家的这单交易牙人可赚了不少,殷勤过来帮应小满开门,捧着风车放去窗下。
  应小满惦记着刚才听见的“官人娘子”四个字,开口问牙人,“隔壁邻居……”
  “隔壁是沈家。沈家当家的了不得,乃是御史台供职的兰台御史,声誉清贵!呵呵,家里也两袖清风,一干二净。”
  牙人话里有话,应小满没听出来。她站在桂花树下,眼神有点发飘。
  这处新宅子很得她的喜爱,清清静静好宅院,靠近仇家好地段。但邻居家,怎能是朝廷做官的官宅呢。
  她搬家就为杀狗官。京城的官儿互相都认识,谁知道哪个京官是仇家晏容时的好友,同僚,老师,学生……
  叫她一边筹划杀狗官,一边跟当官的邻居和睦友邻……
  太难为人了。
  应小满声线恍惚:“七举人巷十几户邻居,除了隔壁沈家是官人[1],其余应该都是寻常百姓家了?”
  “谁说的。七举人巷的名字吉利啊,专挑这处住的官人多的是。”
  牙人立刻指给她,“朝东两家,刑部主簿周家;再往前两家,户部员外郎郑家。再前头一户,嘿,和沈家是同僚,又是一家御史!”
  “……”
  七举人巷竟然住这么多官儿!
  问清应家近期就会搬来,牙人殷勤叮嘱,“最近车走大街过时,离长乐巷远些。长乐巷里的晏家出了大事,巷口把守的禁军开始查问逮人了。你们当心冲撞那边。”
  飘远的思绪瞬间被拽回,应小满心头警铃大作:“晏家出什么事。”
  牙人压低嗓门嘀咕:“晏家接连出了两起人命大案!半个月前,洞明桥下光天化日捞起一具泡肿的浮尸,观者如堵,轰动一时,后来被人认出死者是晏家家仆!这还没完,前日听说百里外的下游乡县又捞起一具浮尸,尸首拉回京城指认,嘿,还是晏家家仆!许多人说长乐巷今年运势不吉,晏家的恶事只怕还没完呢。”
  应小满:“嘶……听着大凶。”
  “可不是!”
  出来城北一圈,灌了满耳朵的消息,应小满晕晕乎乎地出门回家。
  回家半途路过洞明桥。
  她忍不住停步。河岸种满垂柳,行人摩肩接踵。如此热闹的商铺地界,原来大白天地也从河里捞起一具泡肿的浮尸?
  京城还真有许多尸身走水路!
  ——
  出去地早,回来时刚过傍晚。日头还未落山,金色阳光照亮幽静小巷深处。
  走近铜锣巷口她就感觉不对。
  三两个汉子沿着巷口晃悠,俱穿乌青衫子,佩刀,瞧着像是官差打扮,几只眼睛四下里张望。
  应小满心里一紧,想起昨日登门放话的雁二郎,登时放慢脚步,把斗笠往下拉,人站在河边。
  但对面打扮像官差的精壮汉子却并无丝毫动作,既不试图靠近,又不试图搭话。
  正好几个河道边洗菜的妇人提着篮子走近铜锣巷,其中一个胆大的问, “找谁呢。”对面汉子拱拱手,并不搭话,转头走开几步,把路让开了。
  姿态不卑不亢,颇为有礼,不大像是雁二郎手下寻她的人。
  雁二郎寻她是私事,遣来的都是家仆,也不会有这身官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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