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京城报仇的》作者:香草芋圆》第6/166页


  “刚才话没说完。西屋这个你还想留着?昨夜运气好没诈尸,谁知道今夜会出什么状况。趁白天阳气重,赶紧叫人拉个车送义庄——”
  两人才提起西屋停的尸身,西屋里突然砰地一声响动。
  义母惊得手一抖,“什么动、动静!”
  应小满三两步挡去前头,把铁门栓提在手里,谨慎推开西屋门。
  尸体依旧穿昨夜那身湿透的单衣,从仰面躺着的姿势变成面朝下的挣扎姿态,一只苍白的手搭在炕边。
  义母隔门一眼瞧见,顿时惊得面无人色,“诈……诈尸……”
  应小满脸色同样有点发白。但她毕竟从小跟义父进山,鸟兽尸体见得多了,年轻少畏,提着门栓进门,砰地把门反关起。
  隔门高喊一声,“我把西屋门反闩了。哪怕是诈尸,新死的法力有限,又和我们无冤无仇,我和它斗一斗。娘在外头听着动静。动静不对的话,你别管我,跑出去寻乡邻帮忙。”
  义母惊得细微发抖,牙齿咯咯战栗,扶着桌子侧耳听半日,屋内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就更可怕了。
  “小满,里头到底怎么了。你、你说句话啊。”
  西屋门打开了。
  应小满脚步虚浮,目光发直,人几乎是飘出来的。
  她恍惚地走去屋檐下,麻木地扯动绳索,降下吊篮。麻木地把吊篮里剩下的一贯钱提起,揣在怀里往门外走。
  义母惶喊,“去哪儿!”
  应小满: “请郎中。”
  “请郎中做什么!”义母大急,“我又没发眩晕!那贯钱是咱们娘儿俩整个月的饭食钱!”
  应小满捏着家里仅剩的饭食钱,目光里也带出点茫然。
  事情急转直下,大出意料之外。她混乱中着实想不通——
  原本好好的偏财路子,水里捞尸,等家人寻找过来,把尸身完好送回,得一笔不菲的酬谢金……稳赚不赔的生意,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娘,必须请郎中。”
  她恍惚地说,“昨夜捞回来的尸体……他还在喘气。”
  ……
  郎中当然是平时相识的李郎中。
  “昨夜发水时,从水里救起的活人?” 李郎中连连摇头,“不是我说,这等来历不明之人,是个大麻烦。”
  屋里不是闺女就是寡妇,李郎中只得自己拿布巾坐在炕边,擦干净“尸身”面孔,再擦拭水草般纠结成一团的乌黑长发。
  “人死在水里倒好,直接报上官府,拉去义庄了事。你们瞧瞧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
  郎中边擦边叹气,“高热不褪,肺里呛水,身上多处淤伤,左手手背一个血窟窿,瞧着好生可怖,兴许牵扯进谋杀命案。人活着进你们家门,如果又死在你们家里,必定要引来官差问话。搞不好把你们孤儿寡妇家都牵扯进去。”
  义母听着听着,嘴唇哆嗦起来,“昨夜才拖进来,我们现在就把他扔出去——”
  郎中眼皮子一阵狂跳, “那老夫岂不是谋害共犯,不行不行!”
  应小满的想法倒是简单得很,“那就想办法救活了。等把人医好之后,劳烦郎中给我们家做个见证。”
  “医者父母心,当然尽力救治。”郎中眼皮子突突地跳,感觉自己似乎踩进个泥坑,“但治病抓药,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小事。救人也不是靠嘴上说说救人。”
  “应家嫂子也在,老夫给你娘儿俩个当面把话说清楚,四百文是出诊费和今天的药钱。以后再抓药钱可得另算。治不治?”
  应家母女俩互看一眼,齐齐沉默了。
  满屋安静里,只有炕上受伤高热的病人昏迷中微弱急促的呼吸声。
  应小满开口和阿娘商量,“四百文,也就几天的卖鱼钱,能换回一条人命。娘,治罢。”
  “四百文我们出得起。” 义母叹气,“但你没听郎中说?以后再抓药钱可得另算。谁知道还要出多少?这可是个无底洞。救个素不相识的人……”
  “谈不上无底洞,每天多杀几条鱼的事。娘,治罢。”
  郎中毕竟久居京城,在义母的迟疑神色里出言指点:
  “我看这位郎君身上的单衣是上好绸缎质地,虽说血污了一大片,卖不出价钱,但家境出身应是不错。昨夜他漂来时,身上有没有其他值钱物件?簪子、扇坠子、玉佩之类,哪怕绸缎袍子也能换个两贯钱。”
  应小满摇头,“什么也没有。”
  水流从河道倒灌入陆地,衣裳鞋袜俱冲走,身上还能留件蔽体单衣,是他运气好。
  郎中扼腕惋惜,转眼又有个主意。
  “既然是家境不错的好人家出身,人不见了,多半有家人四处搜寻。这两天你多出去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失踪案子。你若能顺利寻到家人,把活人交过去,嗨呀,少不得有重谢酬金。”
  “那是!活人比死人值钱多了。”应小满恍然赞叹,“郎中你懂得真多。”
  李郎中老脸一红,咳了声,起身告辞。
  应小满把人送出门时,远远地瞧见徐寡妇家门外围住层层圈圈的人,各个露出唏嘘神色。有个眼熟的牙婆正在奋力挤开人群,“让让,让让!让我瞧瞧这家小丫头,可怜见的。”
  徐家小丫头还不到四岁,人已经哭哑了,木呆呆地跪在门边,徐寡妇的尸身横在院子里。
  牙婆一双三角眼斜觑女童的脸蛋,从上到下挑挑拣拣地刮一遍,嘴里念叨:
  “这场天灾祸事!徐家没了大人,只剩个不顶事的女娃子,她娘的尸身还摆在地上,有没有乡邻愿意出钱买棺木做法事?没有?老婆子手里倒是有点闲钱,可以帮忙做一场顶好的法事,让人安安心心地去。但徐家小丫头我可领走了……”
  应小满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直接把人扒拉到旁边去,带出来备用的整贯钱全塞进徐家小丫头手里,对邻居们说, “我这里有钱,不够做顶好的法事,至少把徐家婶子的尸身先收敛了,别叫人打小丫头的主意。”
  牙婆嘬着牙花叫苦,“这不是鱼市的西施小娘子吗?这回可跟你家没关系,小娘子拦我作甚!”
  应小满没搭理她,冲自家院子方向喊,“娘,帮我把网鱼的网子拿过来。”
  牙婆哎哟一声,拨开人群往外跑。
  边跑边愤愤道,“没个大人撑门面,三四岁的小丫头能靠自个儿活几天?老身好吃好喝养她几年,养大了,再送去贵人家里差事轻省地供着,老婆子在做善事!不识好人心!”
  应小满奇道,“徐家婶子尸首还停在院子里呢。你把她家女儿卖去做牛马,还做善事?也不怕徐婶子半夜敲你家的门!三四岁的女娃好养活得很,大不了一天两顿来我家里吃。”
  围观人群纷纷议论起来。
  徐家小丫头抬起哭肿的眼睛,悄悄看一眼挡在身前的应小满。
  两只小手攥紧救急的整贯钱。
  *
  这天傍晚,应小满果然招呼徐家小丫头过来用晚食。小丫头叫阿织,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扒完半碗热腾腾的米粥,人却不走。
  扯着应小满的衣袖,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喊了声“阿姐。”
  又冲义母怯怯喊了声“婶娘。”
  义母的心都被喊化了,弯腰把阿织抱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回头跟应小满叹息,“瘦得跟猫儿似的。比你三四岁时轻多了。”不再提送回徐家的时候,把人抱去炕上睡觉。
  炕上的小丫头翻来覆去几趟,吃饱喝足,身上暖和,没多久便睡沉过去。
  义母坐在炕边低头看红扑扑的小脸。
  人留下了,开始犯愁。
  “去看看吊篮。”义母低声嘀咕,“昨夜拖回来一个,吊篮里的买菜钱全撒了出去。现在吊篮里头只剩百来个铜子儿,够咱家吃几天?”
  应小满当真跑出去认认真真翻了回吊篮,“足足还有五百多文呢。咱们家吃个十天八天不成问题。”
  义母瞪眼,“十天八天以后呢?吃光喝光出门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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