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作者:桥尘》第338/473页


  宁弘看了一眼,请季凉坐在靠窗的位置。
  季凉低声道:“今日是你来与清老板谈事,我坐在上面……不合适吧?”
  宁弘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在我心里,公子就是我主子。”
  “宁弘!”季凉厉声呵斥,“切莫再这么说了!”
  宁弘不说话,却是执意要季凉坐过去。
  季凉甚少见他这么坚持,便站起身来,自己坐在正位的方向,身后是能一眼看见一楼舞台的窗户。
  宁弘在季凉身旁的桌椅落座,颔首道:“一会,我与清音说什么,公子只管听着便是。凌乐与枭雨也过来坐吧。”
  凌乐道:“我站着。”
  枭雨想了想,走到季凉的右边矮桌坐下。
  没多久,清音便带着一位女子扣门而入。
  季凉看去,那女子生得清秀,却长得不艳,怀里抱着一把琵琶,颜色质朴,她站在那里,就跟一个古色古香的物件一样,足够让人生出赏玩的心思。
  清音进来看见季凉坐在主位上,便知道季凉在宁弘心中的地位,这位小公子,恐是宁弘重要的合作伙伴。
  清音带着那女子福了福身子:“季公子,宁公子这位便是我们清音阁的温琴姑娘了。”
  温琴抱着琵琶,微微颔首。
  宁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姑娘随便弹一曲,让季公子听一听罢。”
  温琴在屋子正中的椅子坐下,想了会道:“奴给各位弹一首《阳春白雪》。”
  说罢温琴便勾挑起势,而琵琶的声音便如珠子落盘一般蹦出。
  琴声一出,便从整个清音阁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就连楼下的人也能听见,纷纷抬头寻找琴声出处。随后温琴变幻指法,用连续的轮指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连续不断,让人心旷神怡。
  季凉闭上眼睛,听着琴音,好似沉浸其中。
  一曲终,温琴起身,向各位听客行礼。
  季凉双手轻拍,哑声道:“温琴姑娘这一手琵琶弹的出神入化,实在让我佩服。”
  温琴淡淡地回道:“不敢当。”
  季凉闭上眼睛好似还在回味方才那一曲,她道:“姑娘第一段‘起’得极好,用推拉、勾挑等指法,奏出全曲的主体,扣人心弦。第二、三段的‘承’,则是风摆荷花动,一轮明月升,好一副春江花月夜。第三段姑娘的轮指如鱼得水,可见功底深厚。这第四、第五、第六段,则是玉版参禅,铁策板声,道院琴声陆续而出,极大丰富了这曲子的意境。四、五段,姑娘用了拍、绞等指法,第六段则用了连续的泛音,曲子听来倒别有一番情趣。这第六段,看似容易,实则是整首曲子最难得地方。因为是纯粹写景的地方,能看见人的踪迹,听见风吟,能看见湖水拍岸,这一段节奏时快时慢,完全靠姑娘意念理解掌控,姑娘一指间能让在下看到这么多景物,实数姑娘琴技高超。第七段“合”,为东皋鹤鸣,这里用了一连串的扫弦,把曲子推向高潮,再圆满的画上句号。”
  清音与温琴没想到这位看似瘦弱的公子,居然可以点评出温琴这曲子的亮点,不仅如此她还知道手法、难处。
  可见是个行家。
  来这里消遣的人多数都不是行家,那些公子阔少来的时候,只觉得这里有格调,能撑得起他们风流才子的名号。
  但让他们在曲后点评曲子,却也经常露拙。
  琴娘们都只是会心一笑,并不说破。久而久之,琴娘们知道来听曲的人也不是什么好货,便也不勤奋练了。
  但是,许都人多,富贵人家也多,到底是有些内行,愿意真正赏品曲子。来这里多半都会点温琴姑娘弹曲,那些人因为惜音,往往比那些来装牌面的人,给得赏银更多。
  温琴见季凉是真心懂琴,不似外面那般纨绔子弟一般,脸上的表情便也柔和了许多,她又福了福身子:“季公子谬赞了,不过是公子不嫌弃温琴琴技鄙陋,抬举温琴罢了。”
  季凉笑了:“姑娘之才,堪得此赞,又何必妄自菲薄?姑娘坐吧,随便弹些曲子来听。”
  清音见季凉一直望着温琴,便知道季凉今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温琴。季公子带上宁弘来,今日所想恐怕也不仅仅是来听琴的。
  清音端着茶壶,坐在宁弘的身边,能闻见宁弘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的味道。清音甚是喜欢这种味道,栀子花白,从不染尘世。
  “宁公子。”清音拿着茶壶,给宁弘倒茶。
  宁弘连忙伸手接过茶壶:“不敢劳清姑娘大驾,我自己来。”
  宁弘去拿茶壶的把柄,碰触到清音的手,清音心中一颤,手上的茶壶竟然掉落在席子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宁弘与清音一身衣摆。
  “啊!”清音见状,连连拿出手帕去替宁弘擦身上的热水,“没烫到宁公子吧!?”
  宁弘摇头:“没有,没有。”
  温琴也停了手中的琴,把身上的帕子也拿出来,替宁弘擦拭。
  季凉道:“车上带的有衣服,你去换一身罢?”
  宁弘点点头看向清音:“借你换衣间一用。”
  凌乐见状便立即下楼去给宁弘拿衣服。
  清音有些为难之色,却还是点点头,引着宁弘出去。
  温琴留下把席子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又把洒在上面的茶叶捡了起来,交给门外的侍女,这才回来,低声道:“对不住公子,让公子虚惊一场。”
  季凉微笑着望着她:“温琴姑娘喜欢寒期起吗?”
  温琴一愣,错愕地抬起头看向季凉,脸面瞬间涨得通红,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季凉见她受了惊,连忙道:“温琴姑娘别误会,我今日来,其实是替寒掌事把你从这里赎出去。他自知配不上你,只托我让你从这里出去,还你身契,让你自由。你若不愿意,我不强求。”
  温琴低着头,害羞道:“寒掌事人很好,何来配不上之说……”
  季凉本就是试探温琴口风,不想她竟然对寒期起评价这么高,不由得觉得好奇,问道:“温琴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明说。我欠寒掌事一个很大的人情,他托我之事,我不推辞。可我不明白,姑娘为何这般维护寒掌事。据我所知,寒掌事可不懂姑娘手中的琴。”
  温琴抬眸,眼里温情四溢:“寒掌事不懂琴,可他懂人心。他不像公子一样能听出琴声里那么多门道,但是他能听出我心中苦闷。奴在清音阁十多年,自小就以琴为伴,所有的客人来这里都只想听我的琴,却从未有人听过我的人,我的心。寒掌事……是第一个问奴,为什么这么忧郁,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苦闷的人。琴声本就源自于内心,能听琴声的行家不少,可能听到心声的……目前为止,奴只遇见他一个。”
  季凉点头,到此她才算明白为什么温琴会与寒期起有这么一段情愫。
  “你不介意他大你十多岁?”季凉又问。
  温琴摇头:“红颜好找,知己难寻。即便是他大我几轮,能窥见我心,我亦会倾心。”
  “好,”季凉终于是放心了,“有姑娘这话,今日季某无论如何都会带姑娘出去。姑娘同我一起稍坐片刻,等等宁公子的消息罢。”
  *
  清音领着宁弘出了雅阁,便停住了。
  宁弘垂目看着清音:“怎么?”
  “宁公子,”清音道,“今日晚上有人包场,眼下所有的琴娘都在衣间里打扮。不能在一楼的客人都挪到了二楼,眼下清音阁也没地方给宁公子换衣裳。”
  宁弘沉了沉目光,没有说话。
  清音继续道:“若公子不嫌弃,只能委屈公子,用我房里的换衣间……”
  宁弘微微蹙眉:“我用姑娘的房间,传出去,恐有损姑娘名誉。”
  清音连忙道:“我的屋子在后院,没有客人会去的。”
  宁弘抿了抿唇,凌乐已经拿了衣服上来。宁弘走过去接过衣服,低声道:“你进去罢。”
  凌乐睨了清音一眼,也不多话,便进了屋子。
  宁弘转身,道:“既然姑娘大方,我也不推辞了,姑娘带路罢。”
  清音颔首,引着宁弘从二楼偏门而出,有一个楼梯直到后院地面,后院左右两边有两条道。站在楼梯上看,右边的院子里还养着许多十岁出头的女子,还在练琴。
  清音带着宁弘走的是左边的道,穿过园门,来到另外一处院子,才看见坐落在院子西南角的一处宅子。好似是把隔壁靠里面的宅子买了下来,打通了连着清音阁。
  宁弘这是平生第一次进入女子的闺阁,自然心跳不自觉得加快了些。
  清音推开房门,点起三盏烛火,套上罩子,拿了一盏放入净房里,道:“宁公子请吧。”
  宁弘走过去,把手上的衣服一一搭载屏风之上,走到屏风后的净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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