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日记》作者:木沐梓》第67/79页
“我以为你睡着了。”泽尔文镇定地说。
“如果您再晚来几分钟的话。”温芙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困倦地说道。
她看起来的确已经很疲惫了,泽尔文重新坐在她的面前,没说话但是看起来也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于是没过多久,温芙又不得不再一次无奈地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与他对视:“您打算在这儿坐一整夜吗?”
泽尔文白天睡了很长时间,现在的确不太困。或者说,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他依然感觉自己像在一场不太真实的梦境里。他现在盯着沙发上的温芙,过了片刻才说:“你还没有说我可不可以住下来,我今晚该睡在哪儿呢?”
他这回语气间倒是没有任何的阴阳怪气。
温芙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习惯,于是她转开眼说道:“你今晚可以睡在卧室。”
“明天呢?”泽尔文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得寸进尺地问,“明天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温芙不出声,泽尔文垂着眼伸手勾住她垂落到沙发外的一缕发尾。
温芙忽然想起了报纸上那些有关于他的新闻:他们放逐了他,把他赶出了杜德。
或许是因为她沉默了太久,泽尔文抬起眼,银灰色的瞳孔像是星星坠落后的夜空,残留着光辉落幕后的余烬,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感伤。于是,温芙在今晚第二次对他感到心软。
“不会,”她低声向他许诺,“没有人赶你走。”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泽尔文将她的发尾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上,一圈圈地绕至指根,最后他的指尖不知不觉间靠近了她的脸颊,他也低头朝她靠近了一些,语气间不知怎么透出点可怜:“你说如果我还是学不会怎么好好说话的话,你就会把我重新赶出去。”
温芙掐了下藏在被子里的指尖,好叫自己保持住明辨是非的公正:“没人希望回到家还要生气。”
“好吧,”泽尔文向她道歉,“我也不想那样。”
因为他的认错来得太快,倒是叫温芙有些措手不及。她狐疑地看着他,觉得他今晚异乎寻常的好说话。
或许是因为黑暗让人感到安全,泽尔文低头亲吻了一下缠在他手指上的头发,又继续对她说道:“但你可以教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哑地对她说道:“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什么时候应该道歉,什么时候应该说谢谢,什么时候……应该向你问候。”
客厅里安静了片刻,除去被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之外,仿佛只能听见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的雨滴拍打在窗外,时急时缓,毫无规律可言,连带着心跳也乱了节奏。
“你现在就可以向我问候。”许久之后,温芙终于冷静地对他说道,“十分钟前,我就应该睡着了。”
黑暗中,像是有人又一次发出一声轻笑。
“那么我可以留下了吗?”他再一次向她确认道。
温芙不说话,她抿着嘴唇,像是不愿意再回答一次这个问题了。
泽尔文扬起唇角,他松开了缠住他手指的发梢,将他吻过的那一段头发轻轻刷过她的眼睫。温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随后感觉到他慢慢从地毯上起身,就像她教他的那样,在离开前对她说道:“晚安,祝你今晚好梦。”
第69章
早上,泽尔文起床的时候,温芙已经出门了。
沙发上的被子和枕头被收了起来,好好地叠放在一边。窗外阳光正好,今天是希里维亚难得的晴天。
葛兰太太大清早就带着一瓶果酱站在了门外:“早上好,先生。”
泽尔文站在门后,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早上好,有什么事吗?”
相比于昨晚客厅里昏暗的侧影,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眼前的男人显得更加高大英俊了。虽然他的气质略显冷淡,不过完美的五官很容易就叫人原谅了这一点。
葛兰太太认为如果她年轻上三十岁,或许会为这样一位年轻英俊的房客住在楼上而感到心情愉快,但可惜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再英俊的小伙子都没有一套家具来得重要。
她悄悄朝屋子里张望着,一边含蓄地问道:“我带了一些果酱,想请你们尝尝。你们昨天睡得好吗?”
想起昨晚这位房东太太与温芙在门厅的对话,泽尔文很快就明白了她今早来这儿的目的。他故作不经意地侧开身,好让她看见身后沙发上那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枕头和被子:“就像您看到的那样,沙发睡起来的确不那么舒服。”
葛兰太太看到那一床被子后倒是露出了欣慰的目光,她委婉地暗示道:“哦是的,二楼的房间的确没那么宽敞,本来也不太适合两个人住在一起。”
泽尔文却像丝毫没有听懂她的暗示那样继续说道:“卧室的那张床也很旧了,翻个身就能听见床架咯吱作响的声音,我担心随时都会散架。”
葛兰太太尴尬地讪笑了几声:“是的……那张床是我年轻的时候买的,已经在这间屋子里很多年了。”
“还有餐桌,”泽尔文挑剔地说,“我看桌脚也不太平稳了。”
葛兰太太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尽管每一位搬进来的房客都能发现这间屋子有多老旧,但很少有人像他说话这样直接,她的心里开始有些不乐意起来。
“看来您对我的房子很不满意了?”葛兰太太板着脸说,“既然这样,我觉得您可以考虑换个房子。”
“倒是不用这么麻烦,”泽尔文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我认为只要把这些家具换掉就可以了。”
葛兰太太发出一声嗤笑:“您知道换掉这些要多少钱吗?光是一张新的桌子就起码得要十个银币,更不要说那些柜子和床了,一整套家具换完……”
“一百个金币够吗?”泽尔文开口问道。
葛兰太太喋喋不休的抱怨戛然而止,她脸上讥诮的神情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紧接着就像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那样,半张着嘴怔忪地看着他。
看到她这个反应,泽尔文当做她默认了这个数字。于是他转身回到屋子里,随手从柜子上取下一份报纸,并且拿铅笔在上面随手写了一个地址。
“我正好认识一位家具店的朋友,麻烦你请他过来一趟,我想跟他商量一下换新家具的事情。”泽尔文将手里的报纸递给她。
葛兰太太接过那份报纸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她不确定地低头看了眼上面的地址,是中心法院附近的基尔兰达银行。她又犹疑地看了眼门内的泽尔文,欲言又止地向他确认道:“您打算换掉这里的家具。”
“没错。”
“您自己出钱?”葛兰太太咬着重音强调道。
“不然还有谁呢?”
葛兰太太说不出话来了,在她复杂的神情中,泽尔文从她手中接过那瓶果酱,确定她再没有其他问题之后,朝她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随后关上了房门。
下午的时候,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来到了这条老街区。他穿着一身考究的外衣,戴着一顶高礼帽,配着整齐的领结,手上握着一柄手杖。当他敲开葛兰太太的房门时,彬彬有礼地拿出那份她早上送去银行的报纸,询问那位送报纸的先生是否住在楼上。
葛兰太太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登门拜访,且看对方的打扮,好像真得能拿出一百个金币。她怀着一种激动且忐忑的心情指点他沿着二楼的楼梯向上走,等他一离开,她就立即从一楼的窗户探出头,随后她就看见那个男人走到二楼按响门铃,没多久泽尔文从里面打开门,两人一块儿走进了房间。
葛兰太太回到客厅,她在客厅的沙发上站起又坐下,像是在做梦似的,依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一下午都在猜测楼上那位新房客的身份,一位年轻英俊且能为她更换一套新家具的客人,多么讨人喜欢的小伙子!
泽尔文并不知道自己经过短短一个上午就已经彻底俘获了房东太太的欢心,不过当他打开门,站在门外的奥利普见到他时,倒是真真切切地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谢天谢地,您不知道当我看见那份报纸的时候有多高兴。”
泽尔文开门让他走进客厅,表现得则要比他平静的多:“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奥利普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告诉了他昨晚发生的事情:“跟您差不多时候,您昨晚没有出现,半夜他们说在莱顿河上发现了两具尸体,并不是失足溺亡的酒鬼,尸体上好几道剑伤,我们就猜是您在路上碰到了暗杀者。”
泽尔文也将他昨晚的经历简单地告诉了对方,当听说他因为天黑不辨方向,最后翻墙进了中心法院,反倒遇见了温芙被她带回住处时,就连奥利普也不禁惊叹于这其中的巧合。
“所以您昨晚就是住在这儿吗?”奥利普打量了一圈眼前的房子。
房间里没有仆人,餐桌上没有食物,进出没有马车,即便是他也从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不过眼前这位出入宫廷,住惯了华美宫殿的殿下却显然要比他适应得多。
泽尔文今天早上刚刚在厨房研究出来要怎么烧开一壶热水。他从柜子里翻出一点陈旧的茶叶,准备泡一壶茶。对与奥利普的大惊小怪,他扯了扯唇角表示:“你一定没有去过货船的船舱,我曾在那里待过大半个月。”
即使只是想到船上阴冷潮湿的环境和船舱内蹿过的老鼠就够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了,一想到泽尔文曾在那里待过大半个月,奥利普也不禁有些感慨。泽尔文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养尊处优的人,为了达成他的野心,他并不缺乏蛰伏的毅力与耐心。精明的商人总有最精准的眼光,他始终相信泽尔文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杜德,而这也正是他们如今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这次他们秘密来到希里维亚,是为了拜访伯德三世。作为苏里大陆最大的几个公国之一,如果能够争取到希里维亚这样的盟友,对泽尔文重返杜德无疑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下个月宫廷有场舞会,对您来说或许是一个私下拜访国王的好机会。”艾奥利普提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泽尔文摇摇头。
“您在等什么?”
“对于伯德三世来说,我并不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盟友,我们之间缺少一个共同的敌人。”
奥利普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您是说瑟尔特尼亚?”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瑟尔特尼亚更接近希里维亚而不是杜德,如果战争一旦爆发,杜德沦陷之后,假如瑟尔特尼亚下一步将目光投向希里维亚,那么希里维亚将会受到两面夹击,伯德三世必定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