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之意》作者:飘荡墨尔本》第106/434页


  只要能够取得聂广义的谅解,从今往后,儿子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他以前特别特别在意名声,不希望自己的学术履历,有任何一丁点的瑕疵。
  哪怕别人不觉得,他都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这一点,倒是完完全全遗传给了聂广义。
  此一时彼一时。
  聂天勤在篡改完儿子的志愿之后就后悔了。
  到现在,整整十四年。
  他每天都在为自己当时的行为感到后悔。
  他想要马上出来陪聂广义,想要尽可能地补偿。
  没想到儿子会反过来说要回去陪他。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情,让聂天勤每天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总觉得必须要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心里面悬着的那块石头才能落地。
  儿子大概也是感觉到了,才会一打电话,就刻意和他提起万安桥。
  “你这会儿出来也不方便。”聂广义再次拒绝。
  “方便的,爸爸签证都办好了很多年了,过期就去续,我都续了好几回了。”
  “现在这会儿要出来,机票都不好买,你就别折腾了,等我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马上就回去。”
  聂广义怕聂教授一再坚持,干脆把话题切了回去:“你先和我讲讲,万安桥当初为什么要打包申遗吧。”
  “这件事情,要从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首批《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开始说起。”
  “嗯,聂教授慢慢讲。”聂广义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打杯咖啡,坐着慢慢听聂教授讲课。”
  “当时有很多地方,都想为这项技艺申遗。”
  “两省七县是吧?”聂广义问。
  “大头一直都有关注?”
  “没有,我就是那天看万安桥坍塌新闻,好像有提到过一句。”
  “那大头知道是哪七个县吗?”除了不会叫学生【大头】,聂教授上课的时候,就是这么互动的。
  “新闻里面没有说那么详细,就说闽北和浙南。”
  “嗯,闽北有宁德的寿宁县、屏南县、周宁县,和南平的政和县,浙南有温州的泰顺县和丽水的庆元县以及景宁县。”
  “没有一个地方特别突出,所以才要报团申遗,是不是?”聂广义又问。
  “不尽然。万安桥2006年就已经被列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打包是为了让更多的木拱廊桥得到保护。”
  “是这样啊……”聂广义喝了一口咖啡,算是一个会和老师积极互动的好学生。
  “你小时候经常走在这些木拱桥上,所以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实际上,以【编梁】或者说【编木】结构营造的木拱廊桥,除了闽浙一带,放眼全国,甚至全世界,都已经没有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什么呢?”
  “近半个世纪以来,公路逐渐代替了木拱廊桥。即便是在闽北和浙南,在那个时候,也没有能建造编梁结构木拱桥的木匠了。”
  “可是,聂教授,这种每隔五十或者一百年就要毁坏一次的文物,真的有必要一直保护下去吗?假如我现在回去,学以致用,把万安桥给重建好了,这还算是文物吗?”
  “当然算啊。”
  “可是整座桥都坍塌烧毁了,所有的木头都要找新的。”
  “桥墩还在啊!”
  “那不也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这怎么会是挂羊头卖狗肉呢?大头!”
  “别激动啊,聂教授,这不是在和你探讨吗?”
  “行,那我们就好好探讨探讨。”聂天勤也坐了下来。
  “就说这万安桥吧,在这之前已经重建了三次对吧,每一次都是彻底焚毁再建的,对吧?”聂广义问。
  “没错。”
  “那么好了,我小时候看到的那座桥,顶多也就是1932年的产物,对吧?这就算能称为文物,那是崭新新的文物。可是再往前呢?”
  “再往前什么?”聂天勤问。
  “你能确定,万安桥从一开始就是用编木结构造的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又为什么非要传承这一项技艺呢?”
  “所以,大头还是不想回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如果要重建,为什么不干脆复原一下《清明上河图》里面的虹桥呢?那个算得上是用绘画技艺,为后世留下近似于照片的史料,对吧?”
  聂广义多少有点中了《清明上河图》的毒。
  从画中的美食开始,再到画中的建筑。
  “大头,并不是只有华丽的建筑才应该成为我们保护的对象。”
  聂教授开始讲课:
  “虹桥是《清明上河图》的标志性建筑,虹桥周边的区域,放到现代来说的话,就是中央CBD。”
  “北宋实行强干弱枝政策,京城汴梁,算得上是有些臃肿的城市。”
  “《宋史》里面有记载,【东京有汴渠之漕,岁致江、淮米数百万斛,禁卫数十万人仰给于此,帑藏重兵皆在焉】。”
  “庞大的军队,激增的人口,还有怀揣汴京梦的小商小贩,对这个城市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需要极致的漕运体系,才能维持京城的粮食供应。”
  “虹桥建那么大的一个拱,是为了方便大型漕运船只通过。”
  “这一点,在《清明上河图》里面也有着很明显的体现。”
  “那艘来不及放下桅杆,看起来即将撞上虹桥的船,就是最好的佐证。”
  “北宋的桥梁也是一个演变的过程。”
  “《续资治通鉴长编》里面说,大中祥符五年,也就是1012年,【请于京城东纽笮维舟以易汴桥】。”
  “大头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聂教授开始提问当下唯一的学生。
  “大中祥符五年,也就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弟弟宋太宗赵炅的第三个儿子宋真宗赵恒即位的第五年。”
  聂广义答非所问。
  聂教授在教课方面从来都是最认真的:“我问的是【请于京城东纽笮维舟以易汴桥】。”
  “你让我想一想啊。”聂广义带点抱怨地说:“这都多少年了,也不让我蒙混过关一回。”
  “行,那爸爸接着讲。”聂天勤妥协。
  “不用!”聂天才向来在学习上是不甘示弱的:“那句话说的事是,宋真宗那个时候,掌管京城内外修缮事务的八作司想了一个法子,把两条小船连在一起,在上面铺上木板当做浮桥,平日里人和车就靠浮桥通行,等漕船一到,就把连接两艘浮桥船的绳索拆了,把船移开,让出水道,让漕船通行。”
  “大头解释的比我的教案还详细!”聂教授感叹:“你要是来上课,一定是最好的学生。”
  说到这儿,聂天勤就卡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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