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作者:糯团子》第104/291页


  宋令枝瞳孔骤紧,连声为白芷辩护。
  “是我不要白芷跟着的,殿下,不是她玩忽职守,是我……”
  眼泪扑簌落下,宋泪珠着急起身,情急之下,竟是一脚绊住自己,跌坐在地板上。
  许是崴到脚,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宋泪珠不敢吭声,指尖攥住沈砚眼角,深怕晚一步,白芷的性命就没了。
  “殿下,不关白芷的事。”
  雨珠胡乱砸落在窗棂上,书房悄然无声,唯有宋令枝低声的呜咽。
  宫人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
  房中光影昏暗,沈砚逆着光,俯身垂首。只淡淡一个眼神扫视,候在案前的宫人当即会意,齐齐福身离开。
  霎时,房中只剩下宋令枝和沈砚二人。
  满脸泪痕,宋令枝一双杏眸水雾氤氲,纤长睫毛垂挂着点点泪珠,她嗓音哭得喑哑。
  雪青色锦衣曳地,纤细手指攥着沈砚袍衫:“殿下,这事与白芷无关……”
  是她自己不好,一时起了兴,想要去抓那灯穗子。
  沈砚面上淡漠,并无多余的情绪。
  修长手指往下,不再为宋令枝轻抚去眼角的泪珠,只是抬起她的下颌。
  光影绰约,斑驳烛光落在宋令枝眉眼,惶恐和慌乱映照在她眼中。
  沈砚泰然自若:“枝枝,我说过……”他声音极淡,裹挟在烟雨朦胧中,“没有下回。”
  宋泪珠睁大双眸,泪眼迷蒙。
  在水榭那夜,她替女子求了情,如今连替白芷求情的机会都没有了。可那女子如今也成了沈砚的棋子,还是皇帝亲口册封的余美人。
  宋令枝脑中昏沉,心口忽然涌起阵阵恶心。
  她想起那夜女子在雨幕的狼狈,想起她向自己求情的哀切眸子,又想起她是沈砚埋在皇帝身边的棋子。
  宋令枝一时分不清,那女子究竟是何时成了沈砚的棋子,是在那个雨夜,还是……在那之前?
  天色渐渐暗沉,园中半点光亮也无,只余房中烛影摇曳。
  紧攥在指尖的袍衫终于松开,宋令枝有气无力跌坐在地上,泪水哭干,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会……杀了她吗?”
  落在沈砚掌心的那张脸似园中晦暗天色,不见一点光亮。
  宋令枝浑身力气散尽,一双杏眸红肿,眼睫上的泪珠未干。
  沈砚低下眉眼,烛光明灭,那双黯淡眸子平静:“……你想她死吗?”
  宋令枝疯狂摇头:“不、不想。”
  沈砚轻声:“那她就不会。”
  四肢无力,宋令枝瘫软在地上。少顷,她低低、低低笑了一声,泪珠自眼角滴落,砸在沈砚手心。
  ……
  岳栩前往沈砚书房之时,恰好撞见宋令枝失魂落魄从抄手游廊离开。
  女孩身子单薄孱弱,一身雪青色锦衣,融在茫茫雨幕中,滔天的昏暗笼罩在宋令枝身后,许是脚踝受了伤,宋令枝走得极慢,半边身子都倚在侍女肩上。
  岳栩皱眉,转首往后望。
  沈砚早不在楹花窗前,男子眉眼淡漠,画毁的雪浪纸仍铺在书案上,不曾动过分毫。
  纸上好似还有滴落的泪痕。
  沈砚握着大南蟹爪,对那墨迹视而不见,手指随意在画上涂抹。
  先前听见宋令枝差点失足从摘星阁坠下时,沈砚亦是这般,甚至连眼皮也不曾抬起。
  只是轻轻笑了两声,沈砚半张脸隐在烛光中,光影交错,他并未问起宋泪珠一二,只是好奇:“养在飞雀园的黄鹂,若是做错事该如何?”
  岳栩不明所以,硬着头皮道:“属下并未养过黄鹂,想来饿两顿,应当就好了。”
  他当时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同沈砚汇报宋令枝的行踪,沈砚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提起黄鹂。
  如今瞧宋令枝丢魂落魄的背影,岳栩忽然有几分明了。
  沈砚:“……还有事?”
  岳栩拱手:“殿下,那白芷姑娘,该如何处置?”
  若是放回江南,定然不妥。若是别的丫鬟,还可随便配个小厮,可偏偏那是宋令枝的丫鬟。
  岳栩拿不定主意,只能来寻沈砚。
  “让她自己处置便好。”
  沈砚头也不抬,最后一笔落下,那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赫然出现在纸上。
  沈砚垂眸端详片刻,而后倏然丢下手中的大南蟹爪,瞬间,纸上的灯笼糊成一团。
  沈砚声音沉沉:“丢了罢。”
  岳栩一头雾水,却还是照做。
  ……
  ……
  自从宫里出来,宋令枝便将白芷送到兰香坊,香娘子为人正直,白芷留在那学学账本,也不算无所事事。
  铜镜前,秋雁低头,为宋令枝描眉画眼。薄粉敷面,仍掩盖不住宋令枝脸上的憔悴孱弱。
  秋雁压下心底的苦涩,强颜欢笑:“姑娘,今夜是乞巧,奴婢陪姑娘出门走走罢。”
  她垂首,轻轻凑到宋令枝耳边,“奴婢和白芷姐姐约好了,在兰香坊碰头,红玉也说要同我们一起出去顽呢。”
  宋令枝一手抚额,闻言唇角露出浅浅笑意:“白芷近来可好?”
  秋雁轻笑:“好着呢,白芷姐姐聪明,账本一学就会。如今兰香坊大半的生意,都是白芷姐姐在照看。昨日她还教了红玉挽发,到底是小孩,高兴了半日,夜里睡觉都不肯拆发卸钗。”
  宋令枝眼中湿润:“那就好。”
  至少,她从沈砚手中保住了白芷,没让她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秋雁兴致盎然:“姑娘今夜见到白芷姐姐就知道了,她日日都念着姑娘呢,前儿还同奴婢说……”
  宋令枝笑笑:“我不去了,你们自去顽便可,今日放你半日假。”
  秋雁诧异:“那怎么行?自从白芷姐姐走后,姑娘都好些天没出过门,就连院子也懒得去,整日闷在屋里,便是人没事,也要闷坏的。”
  她屈膝半跪在宋令枝身边,轻声细语挽着宋令枝的手臂,“姑娘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奴婢,好吗?姑娘,姑娘……”
  “姑娘。”缂丝屏风后忽然晃过一道身影,侍女屈膝福身,“该喝药了。”
  白芷走后,宋令枝并未再挑侍女留在身边,能贴身伺候的,也只有秋雁一人。
  秋雁从侍女手中接过漆木茶盘:“姑娘这儿有我伺候就成,你先下去罢。”
  侍女福身,又笑道:“还有一事,殿下刚打发人,送来好些衣衫珠翠,让姑娘挑喜欢的留下,还说夜里要同姑娘一起出门游街呢。”
  宋令枝唇角的笑意霎时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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