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作者:糯团子》第227/291页


  冬海识趣离开, 又顺手屏退守夜的奴仆婆子,
  眨眼,书房外只剩贺鸣孤独寂寥的一抹身影。
  ??扇木门就在眼前, 广袖轻抬,却好似怎么也推不开。
  暖黄烛光照在脚下,凝视那抹浅淡光晕半晌, 贺鸣好似望见宋令枝一张盈盈笑颜。
  七夕那夜, 宋令枝还提着那盏掐丝珐琅海棠灯笼,言笑晏晏站在朦胧月色中, 抬眸朝着贺鸣笑。
  可如今,那张笑颜不再, 转而只剩下冰冷孱弱的一张容颜。
  贺鸣守了对方一日一夜,也不曾见宋令枝身子有过半点好转。
  垂落在锦袍旁的手指紧紧攥住,手背上青筋虬结。
  贺鸣双目腥红, 他低垂着头, 眼角滚落下一滴热泪。
  握成拳的手指无声抵在木门上, 贺鸣竭力扼住心口的哽咽。
  他怎么也忘不了,自己疯似的冲入那院中,却只看见宋令枝浑身湿透被白芷抱在怀里。
  水面荡漾,一支金黄桂花静悄悄飘在水面上,无声凝望着一切。
  湖边碎石上,落着一张不起眼的落叶,上面的标识,和当日落在马车中的如出一辙。
  是敲打,亦是警醒。
  贺鸣这些时日在翰林院居多,他以为离宋令枝远一点,那些人的目光或许就不会落在她身上。
  可他低估了那些人的心狠手辣。
  单手捏拳,指骨咔嚓作响,在黑夜中尤为突兀。
  书房后传来宋瀚远沧桑年老的一声:“可是贺鸣在外面,快进来罢。”
  亲生女儿昏迷不醒,宋瀚远也跟着守了一夜。
  他坐在书案后,好似又多了几根银发。
  贺鸣垂手站在下首,眼尾泛红。
  贺鸣眼中垂泪,掀袍下跪,伏首叩地。
  宋瀚远唬了一跳,赶忙起身,绕至书案前。
  “你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夜风拂过,飒飒风声掠过楹花窗子,檐角下光影随风摇曳。
  半晌,屋内传出宋瀚远错愕震惊的一声:“这是……放妻书?”
  宋瀚远眼中惶恐不安,垂在腰间的手惴惴不安:“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
  贺鸣垂首敛眸:“先前在诏狱,我也曾托吴四送来一封。”
  贺鸣眼中笼着浓浓的疑虑不解,“只是不知,那信为何没到枝枝手中。”
  宋瀚远当即怔在原地,心中了然,那信,十有八.九是落到了圣上手中。
  他眼中讷讷,颇为不解:“可你如今不是全身而退?反诗一案圣上已经查明,此事与你无关……”
  贺鸣拱手,视线轻抬,透过茫茫夜色,落在宋瀚远脸上。
  “当日在狱中,先太傅曾派人来寻过我,枝枝这回落水,亦是他们的人动的手。”
  他如今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哪来的权势护宋令枝周全。
  这回是敲打,那下回呢?
  若宋令枝不是在府中落的水,若非白芷及时折返,发现落湖的宋令枝……
  后果不堪设想。
  贺鸣眼眸低敛,灰暗光影笼罩在他身上。
  曾经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如今却垂着肩膀,提不起半点的力气与精神。
  他不怕那群人对自己下手,自己行得端坐得直,也不曾结党营私。
  可若是宋令枝……贺鸣捏紧手中指骨,只觉满心满眼烧灼厉害。
  银辉洒落在书房木地板上,宋瀚远一瞬不瞬望着下首的贺鸣。
  良久,他无力跌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垂落在夜色中。月光迤逦在宋瀚远深色的长袍上。
  凭心而论,贺鸣这个女婿他是哪哪都满意,人品相貌学识,哪一点挑出来不是出类拔萃,不是拔尖的?
  无奈天不遂人愿,终究是有缘无份。
  他膝下只有宋令枝一女,自幼捧在心尖上疼的闺女,宋瀚远怎么舍得拿宋令枝冒险。
  那双混沌模糊的眼珠子久久落在贺鸣脸上。
  片刻,他沙哑着嗓子道:“地上凉,快起来罢。”
  手中的“放妻书”紧紧攥着,宋瀚远视线落在纸上浓墨的三个字上,轻呼出口气。
  “这事,我先替枝枝应下了。”
  贺鸣垂下眼睛。
  宋瀚远哑声:“只是有一点,虽然你和枝枝无缘,可便是没了这一纸婚书,你也是我们家的人。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让人来寻我。”
  他手指颤巍巍自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你孤身一人在朝中,难免势单力薄。日后若是有难,拿着这玉佩到家里的铺子,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贺鸣瞪圆双目,推拒着不肯收下。
  宋瀚远反手握住贺鸣:“你若是还认我这个父亲,就收下。”
  贺鸣眼中含泪,又叩首伏地,拜了三拜。
  夜色如水,月光满地。
  贺鸣从宋瀚远书房出来,夜深人静,乌木长廊下只余月光停留。
  掌心握着玉佩,贺鸣双目失神,转过影壁,穿过长廊。
  宋令枝的院落就在前方,再跨过那道月洞门便能看见。
  可短短数十步,贺鸣却怎么也跨不了。
  月光缱绻,浅淡流淌一地。
  苍苔浓淡,树影婆娑。
  贺鸣望着那道月洞门,许久许久。
  终于,目光从月洞门收回,贺鸣转身,无声离开。
  再过三日,他的调任也快下来了。
  ……
  秋末冬初,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庭院中枯枝落叶吹散一地。
  廊檐下不见半点人影,悄无声息。
  不多时,檐下忽然传来秋雁的笑声:“白芷姐姐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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