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作者:糯团子》第5/291页


  今儿是正月十六,府上设宴,姜氏喜静,只说是身上欠安,不便赴宴。
  宋老夫人冷笑:“身上欠安,怎的连派个丫鬟过来知会一声都不曾?前儿枝枝身上起了热,也不见她看一眼。我知她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心性高,看不起我们这破落商户,可到底是……”
  宋老夫人和姜氏向来不和,主人家的事,奴才婆子自然不敢置喙。
  宋令枝搂着宋老夫人:“祖母……”
  宋老夫人无奈,剜她一眼:“罢罢,祖母不说了。”
  沉香拐杖在地上轻敲两下,宋老夫人轻声:“刚冬海说,若非那严公子出手挡了下,那刀子就要落你父亲背上了,那严公子手上的伤可不轻。”
  宋令枝沉吟不语。
  宋老夫人温声:“我们家虽只是寻常人家,却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若是要人参燕窝,尽管叫他们取去。贺夫人身子抱恙,在路上耽搁了,得过些时日才到。你父亲这一路凶险,幸好菩萨保佑,我想着过两日去金明寺还愿。”
  宋令枝应了声好。
  ……
  连着下了三日大雪,雪天路难走,宋老夫人无法,只得将其还愿的日子往后挪了挪。
  已是掌灯时分,临月阁各处点了灯,亮如白昼。
  一众奴仆手持戳灯,垂手侍立在廊檐下。
  临窗的贵妃榻上铺着锦?蓉簟,地下的漆木椅子搭着白狐椅搭小褥,小丫鬟双手端着沐盆,转过紫檀嵌玉雕屏风,无声在宋令枝榻边跪下。
  白芷立在一旁,替宋令枝挽袖卸镯,伺候宋令枝盥手。
  多宝格上的鎏金饕餮纹三足铜香炉点着百合香,秋雁掀开香炉,拿铜火箸子拨香炉的灰,复添了两块香饼,方盖上。
  花香萦绕,宋令枝双目轻阖,任由白芷伺候自己卸妆更衣。
  身上的火蚕衣柔软松垮,乃是蚕丝编造而成,虽是轻便,却能御寒,一衣难求。
  满府上下,也就宋令枝屋里能见到。
  脚炉置在榻边,宋令枝一手扶额,忽而闻得屋里的百合香,宋令枝好奇抬眸:“可是新换了香饼,闻着倒是比之前好些。”
  秋雁笑着上前:“姑娘果真厉害,这香饼是奴婢新制的。奴婢瞧姑娘近日睡得不安慰,托人要了一点安息香,又添了些许茉莉红梅。”
  秋雁在香料上向来讲究,往日宋令枝屋中的胭脂香粉,皆出自她一人之手。
  想着前世秋雁的结局,宋令枝唇角笑意淡了两三分,只道:“去岁祖母给了我三四家香料铺子,你若是喜欢,倒也可以去瞧瞧。”
  那香料铺子的伙计,手艺兴许还比不上秋雁。
  秋雁弯唇打断:“姑娘莫打趣奴婢,奴婢这辈子就留在姑娘身边,哪也不去。”
  说着,又往前半步,屈膝跪在脚凳上:“姑娘,前儿你让奴婢打听的事,奴婢托人问过了。”
  宋令枝抬眸,屋中除了白芷,余下侍女皆福身告退。
  秋雁压低声:“严公子这几日并未出门,一直待在西苑。手上的伤大夫瞧过了,说是还得养上十天半月。”
  宋令枝沉下脸:“没见过什么人?”
  秋雁摇头:“没有。”
  宋令枝拢紧眉,心中惴惴不安。
  沈砚这人凉薄无情,断不会平白无故救了父亲一命,且如今还住在他们府上……
  宋令枝揉着眉心,一筹莫展。她本还想着将沈砚打发去别处,不想对方一口回绝。
  宋令枝无计可施,只能让秋雁悄悄托人盯着西苑的动静。
  她如今想着,只是护住一家子的平安。
  宋令枝谨慎:“没让人知道罢?”
  秋雁摇头,斟酌片刻,又忍不住:“姑娘,那严公子虽好,但你和贺公子是婚约的……”
  话犹未了,宋令枝伸手戳戳秋雁脑门:“小蹄子瞎胡吣什么呢,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主仆闹着好一会,直至廊檐下婆子出声提醒,方熄灯安歇。
  一宿无话。
  ……
  雪色绵绵。
  西苑悄无声息,廊檐下坐更的奴仆睡的睡,打盹的打盹。
  屋内点着细细檀香,海棠式洋漆小几上设茶筅、茶盂,虽是客房,却处处透着精致,不落俗套。
  就连漆木茶盘上供着,也是一两难求的白茶。
  岳栩半跪在地,仰头,只望见高软席靠背拐子纹太师椅上端坐的沈砚。
  朱红织金缎狐皮斗篷轻拢,烛光明灭,光影绰约,洒落在沈砚那双墨色眸子之中。
  当今三皇子沈砚和太子同为皇后所出,性情却大相径庭,一个温厚亲和,一个阴郁凉薄。
  若非如此,皇后也不会特地寻了由头,让沈砚下江南,赴五台山为缠绵病榻的太子祈福。
  沈砚性子阴晴不定,岳栩低下眼眸,不敢再多看一眼,只屈膝回话。
  “主子,属下无能。”
  那日沈砚在山中遭遇刺杀,刺客都是死士,岳栩追查多日,仍未找到幕后之人。
  说起来宋瀚远也是运气不好,偏生遇上他们一行人,幸好宋瀚远以为那些刺客都是山匪,不曾多心,还当沈砚是救命恩人。
  “属下已让人扮成公子前往五台山,想来今夜就能抵达。”
  岳栩拿眼睛偷偷觑着沈砚,小心翼翼道出心中猜想,“主子,那些死士武艺高强,只在我等之下。朝中能有这等财力豢养,且知晓主子行踪,恕属下斗胆,这事除了坤宁宫那位……”
  “这事与她无关。”
  沈砚淡声。
  烛光摇曳,轻薄光影洒落在织金斗篷上,流光溢彩。
  伽南木珠在指尖转动,沈砚眸光轻蔑:“我还尚未为皇兄祈福,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动手。”
  “可是……”岳栩欲言又止,对上沈砚的视线,又讪讪将话咽下,只道:“还有一事。前日主子让盯紧的婆子,属下照做了,那人是宋姑娘院中的。”
  岳栩拱手,“不过那姑娘打听的,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譬如沈砚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衫,平日出门喜欢听什么样的小曲。
  岳栩瞧着,那宋姑娘像是相中了沈砚。
  沈砚漫不经心抬眸:“只问了这些?”
  岳栩低声道了声是。
  宋家上上下下,早被他们查了几遍。岳栩着实想不出沈砚为何会怀疑宋令枝。
  树影婆娑,润润影子落入屋中。
  片刻,岳栩方听得头顶落下一声。
  “继续盯着。”
  沈砚眼中淡漠,他垂首,视线落在指间的伽南木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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