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作者:糯团子》第7/291页


  那老嬷嬷直接无视了宋令枝。
  那时沈砚还是三皇子,她也不过是夫人。只她这个夫人,过得却比府中下人还不如。
  那之后三个月,沈砚未踏入她院落半步,宋令枝也沦为京中最大的笑柄。
  每每入宫赴宴,宋令枝皆犹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怎么躲,那些闲言碎语还是会传至她耳中。再后来,宋令枝越性装病,不再赴宴。
  往事如影随形,似眼前这一场了无边际的冬雪。
  油纸伞挡住了窸窣雪珠子,竹椅轿拐过花障,展眼已过二门。
  七宝香车静静伫立在雪地中,丫鬟婆子垂手侍立在马车外,瞧见宋令枝,忙忙掀开松绿车帘,口中喊道:“姑娘来了。”
  知宋令枝畏冷,车内早早置下暖炭,软帘掀起,暖意裹挟着花香,迎面扑来。仔细看,方发现那官窑美人瓢内还供着数枝梅花。
  宋老夫人端坐在车内,笑着搂宋令枝入怀:“外面冷,快进来。可是瞧过你母亲了?”
  宋令枝轻声:“母亲身子欠安,说过些日子好些,再给祖母请安。”
  宋老夫人讶异,和柳妈妈对视一眼,弯唇笑之:“你这促狭鬼,如今也会说谎话哄你祖母了。”
  宋令枝笑弯眼:“我不过是为了哄祖母一笑罢了,哪里来的促狭?”
  宋老夫人:“你适才在碧玉轩,可有遇着你父亲?”
  宋令枝摇头:“不过倒是遇见冬海送了好些顽意过去。”
  都是宋瀚远这趟出远门带回的,前儿宋令枝也得了好些。
  姜氏不喜欢丈夫,这些年宋令枝还未曾见父亲在碧玉轩留宿。每每见着宋瀚远,姜氏都是冷脸相待,说好话陪笑的永远是父亲一人。
  小夫妻的事,宋老夫人也不好多说,只无奈摇头。
  暗恼儿子的不争气。
  车马簇簇,七宝香车穿过湿漉长街,而后停在山门外。
  早有小沙弥在山门垂手侍立,迎接宋老夫人等人。
  宋老夫人满面堆笑:“怎么不见你师父?”
  小沙弥拱手:“老夫人莫怪,故人远方而来,师父正在陪客。”
  宋老夫人摆摆手:“不过是白问一句罢了,你别多心。”
  众奴仆婆子簇拥着宋令枝和宋老夫人上山,又一层层瞻拜而上。
  宋老夫人上了年岁,雪天路又难行,自然是走得慢些。
  宋令枝搀扶着祖母:“祖母,山路崎岖,还是让他们抬了竹椅轿来,倘若摔了,可不是闹着顽的。”
  宋老夫人笑睨宋令枝一眼,挽着她手笑:“不妨事,且礼佛必得心诚,哪能不走着上去。”
  宋老夫人执拗,宋令枝自然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得尽了心伺候。
  小沙弥闻得这话,却是笑开:“老夫人莫怪小的多嘴一句。”
  一路走来,亏得这小沙弥说说笑笑,陪着解乏,才不至于太闷,宋老夫人自然不怪罪。
  小沙弥笑言:“菩萨心善,怜天下妇孺老幼为先,自然不会怪罪老夫人。且老夫人平日往海灯添的香油灯草哪个少过,更不会怪罪了。”
  说着,又赶忙让人抬了竹椅轿来,伺候宋老夫人上轿。
  连着下了半日雪珠子,地上皑皑白雪足有半人多高,上山难下山亦不是易事,雪势渐大,宋令枝越性陪着祖母,在金明寺偏院住下。
  奴仆婆子早早将偏院洒扫干净,白芷和秋雁搀扶着宋令枝入了屋子。
  朔风凛冽,侵肌入骨。
  鎏金珐琅火盆燃着金丝炭,秋雁上前,掀开盖子往里丢了两块香饼,环视一周,秋雁忧心忡忡。
  “姑娘,这处不比家里,冷得厉害。奴婢去找人多添两个火盆……”
  宋令枝出声制止:“何苦来,不过住一夜罢了,哪里这般娇贵。”
  秋雁掌不住一笑:“姑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可别到了夜里睡不着,又该喊着让人添炭了。”
  一席话说得屋内三人都笑了。
  忽而听见院中小丫鬟的声音,秋雁好奇前去,槅木扇门推开,却见那小丫鬟手中抱着汤婆子,她笑盈盈:“秋雁姐姐,这是刚刚小沙弥送来的,说是让姑娘将就用些,都是干净没用过的。”
  秋雁笑着接过:“劳烦他费心,天寒地冻,怎么不留他多吃一杯热茶?”
  小丫鬟:“怎么没有?不过那小沙弥赶着去后院照看狸奴,奴婢也不敢耽搁。”
  宋令枝闻得说话声,从屋内走出:“后院有狸奴?寺庙养的还是山里跑出来的?”
  小丫鬟忙忙福身:“奴婢也好奇,多问了一嘴,说是后山跑来的,这天冷,怕那一窝狸奴冻坏,所以他赶着回去添柴。”
  出家人心善,慈悲为怀。
  宋令枝眉眼弯弯:“难为他有心了。”
  ……
  雪簌簌下了大半夜,四面粉妆素裹。
  金明寺后,上客堂檀香缭绕,昏黄烛光跃动在棋盘上。
  良久,终传来悠长的一声长叹:“贫僧输了。”
  老人一身灰色僧袍,手里捻着一串沉香佛珠,眉眼温和恭顺,任谁见了,也不会将眼前人和在沙场上所向披靡杀伐决断的摄政王联想在一处。
  手中的白子随意丢开,沈砚端坐在蒲团上,一身玄色暗花翠竹雨花锦广袖长袍,他眉眼淡淡,墨色瞳孔如院外黑夜。
  眼皮轻抬,烛光洒落在他眼中,似泛着浅淡涟漪。
  钟鸣鼓响,远方幽幽传来钟声,沈砚慢条斯理盯着眼前的僧人,轻哂:“皇叔如今……可真是比不得从前了。”
  僧人唇角挂着浅浅笑意:“三皇子慎言,此处早无皇叔,只有净空大师罢了。”
  “是与不是,皇叔自己心里清楚。”
  清冷如山泉的声音落下,比之窗外的山雪越发清寒彻骨。
  沈砚起身,颀长身姿映照在槅扇木窗上,似皎皎明上月,不容亵渎。
  雪色连天,窗外红梅绽雪,倏然嘎吱一声,似是梅枝断开。
  沈砚猛地抬眸,凌厉眸子如利刃穿过纱窗。
  上堂客清幽淡雅,檀香氤氲萦绕。
  窗棂高高举起,满园雪色融在茫茫夜色之中,梅花枝掉落在窗下。
  雪地上尚有爪印留存,像是……狸奴。
  沈砚眸色深了几许。
  ……
  冷风呼啸,天色将明之时,屋中炭火燃尽,寒气逼人。
  宋令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好似又回到了前世,醒来看见在伺候在榻边的秋雁,一颗心终稍稍放下。
  额角沁出细密汗珠,秋雁和白芷一左一右,拿青盐服侍宋令枝漱口,又舀了面汤来,半跪在脚凳伺候宋令枝净脸。
  白芷言笑晏晏:“天还阴着呢,姑娘今日倒是起得早些,老夫人院子还安静着呢,想来还没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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