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作者:孤独麦客》第156/2037页


  虽然大唐摇摇欲坠,但这面招牌在河陇地区却真的好使。归义军都需要朝廷名义来压制辖区内的蕃部。定难军打过去,肯定也要扯起这面虎皮。更何况,当地还有名义上处于朝廷控制下的藩镇,比如瓜、沙等地的归义军、凉州的河西镇,同在大唐这个框架下,大家便有的谈,不至于兵戎相见。
  “大帅对会州是个什么方略?”杨悦又问道。
  “先将五千巢众送过来,此辈皆是在高陵俘获的孟楷旧部。服了数年劳役,如今都算是被管得服服帖帖了。到会州这边来,人给田一顷,单靠他们自己,肯定是耕作不了的。杨军使可带着他们打打草谷,抓一些丁口奴隶,来帮他们种地养牲畜。另者,他们尚未娶妻,得想办法抓一些草原女子回来,充实户口。”
  “看来这草谷,还不得不打了,然骑兵太少了,定远、新泉二军,只有一千五百骑,如之奈何。”杨悦对打草谷一点都不排斥,反而担忧起了骑兵不足的问题。
  “让内附部落一同出兵,大家一起分润好处嘛。”邵树德胸有成竹地说道。
  “如此便无事了。”杨悦答道。
  会州内附各部,如今人口差不多也统计出来了。即便算上从原州逃过来的,也不过八部三万余人罢了,再加上六七千汉民,这人口真的太少了,总共也就四万。如果徙五千巢众过来,再给他们娶妻,这人口一下子就暴增万人,还是种田的优质人口,会州的底子就能大大充实。
  “某会让韩建来当会州刺史,主导州中事务,尔等须得精诚合作,休要误了大事。”
  “大帅放心,某之心愿只在收复河陇诸州。”杨悦答道。
  与杨悦通完气后,邵树德又抽空见了见王遇。
  他其实挺喜欢这两个人的,因为他们都有明确的诉求,或者说理想。这样的人,你只要满足了他们的心愿,那么忠诚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
  杨悦的理想是收复河陇旧地,夏州城楼宴饮那晚邵树德就知道了。
  王遇的理想,邵树德也很清楚。此人陷阵骁将出身,勇武绝伦,历史上李详被黄巢监军杀死后,一万多人马无主,最后便是归了王遇,带着投降了王重荣。
  如果论杀人数量,王遇在定难军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且远远超过第二名。但就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也有不为人知的软弱一面,他杀得自己都怕了,也害怕被别人杀,于是只能拿出比别人更狠的态度,杀更多的人,安全感极差。
  王遇曾对自己说,如今的世道“豺狼遍地”,“便是武人都怕”,这不是虚言。
  杀人如麻的他,非常渴望建立一个安定的秩序,男耕女织,悠闲度日,不知道其中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杨悦、王遇,都不是邵树德起家时的手下,而是半路加入进来的,但邵大帅对他们非常信任,愿意委以重任。
  巢众俘虏,其实有点桀骜不驯的,不知在看到王遇这种前巢军“明星骁将”时,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应该会收敛许多吧。
  光启二年三月二十五日,邵树德从会宁关乘船返回了灵州,身边只带了数百亲兵。
  甫一抵达,听望司的人便给他送来了几份情报。
  “李侃动作很快嘛,居然已经到夔州多时了。这是要向我求购战马?”邵树德放下手里的情报,略显意外。
  李侃带走了一两千邠宁军,在庆州募了东山党项千余人、吐蕃千余人,再加上护送的一千神策军,总共五千人南下,先走路,再乘船,一路轻装疾行,于本月初抵达了夔州。
  到任后,李大帅才发现,夔峡五州军阀林立,实在不好搞啊。尤其是一个叫郭禹的前荆南衙将,占了归州,自封刺史,招募流民,垦荒种地,手头有三千兵,很不听话,李大帅打算先征讨他立立威。
  李侃也是老行伍了,从庆州招募的吐蕃人是上好的骑兵,但没马,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坐拥两大马场(天德军永清栅、银州银川牧场)的邵大帅身上。
  这本没什么,生意嘛,跟谁做不是做?李侃想买,给个优惠价也不是不可以啊。
  只不过李侃好像没钱……
  他现在真正能控制的,也就夔州一地,其余四州,各有刺史,全是割据军阀,这就蛋疼了。李侃的意思是,先付一部分,待他征讨完峡、归二州后再付尾款。
  李大帅还说了,那两州面临着秦宗权部的威胁,败之并不难,只要控制了这两州,便有财货了。
  没钱还要买马?你好大的脸!
  邵树德本想直接拒绝,但在看到秦宗权三字时,他若有所思。历史上秦宗权派人南侵,最后虽然失败了,但不少部将、军士降了南方各藩镇,成了人家手里的精锐,比如杨行密的“黑云都”,甚至还有当了开国君主的,比如马殷。
  陈、许、蔡三州军士,确实精锐。荆南等镇,可收编了不少降兵降将啊,这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么?就是不知道李侃舍不舍得了,毕竟好兵也是一种战略资源。
  要想买马,拿人来换!老子送他们去河陇,让岷州、渭州、兰州的地方势力也见识见识吃人魔王大军的厉害。
  打草谷打到蔡州兵的头上,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还有那个郭禹,好像有点耳熟啊,但一时想不起来了。不过自己留有印象,一定是有原因的,可以多加留意。他就三千兵,听说还是从流民中招募训练出来的,多半不是李侃带过去的西北劲兵的对手,如果逮着了这家伙,可以试着要过来。
  

第038章 试验田与政治中心
  “去岁收成几何?”邵树德甫一下船,便直奔灵州城下的试验田。
  虽说去年才是第一次搞三茬轮作制,看不出什么来,但他依然十分关心。
  田是龙兴寺的田,去年便已收归官中,而辩才法师更是带着部分僧人,到地斤泽传道去了,那边新建了一座龙兴寺分院,专门给草原杂虏讲解佛祖的大道理。
  耕作试验田的是原龙兴寺的庄户,同时也是邵大帅的食邑。试验的三年内免税赋、劳役,因此大伙还是很有积极性的。
  “大帅,一亩收一斛七斗。”灵州别驾裴远禀报道。
  这个数字是三百户的平均数字,高的破了两斛,低的只有一斛,总共种了60顷,收麦一万斛出头。
  “撒了多少种子?”邵树德又问道。
  “每亩播种两斗。”裴远答道。
  一亩地播两斗种子,这是密植了,难怪能收一斛七斗。
  邵树德心算了一下,种子收获比是1:8.5,不算低,比正常稍好。但也好得不多,毕竟这是密植,很多时候农民播种时,一亩地不会撒两斗种子,除非那地特肥沃,养分充足。
  不过没关系,这才是第一年,休耕固氮的农田需要两年后种植粮食时才能看出成效。希望能把收益率提高到10以上,甚至是1:15,即播种两斗种子,收麦两、三斛,那样就完美了。
  邵树德曾经到横山党项那边看过,人家的农业生产是真的粗放。山上以种植粟、麦、青稞为主,撒一斗多一点种子,然后啥也不管了,坐等八月份收获。一亩地大概平均收个五斗粮食,种子收获比在1:5以内,有时只有1:4,这真的太坑了。
  收益率如果再降低,那还不如放牧算了,这是实话。
  种子收获比,是粮食收成最关键的指标。所谓的提高产量,其实提高的就是这个收益率。种粟麦,1:4就偏低了,因为亩产不足一斛;1:6、7是正常水平,因为达到了国朝“亩产一石”的平均及格线,即撒一斗半的种子,秋收时得一斛粮食。
  龙兴寺庄户一亩地撒两斗种子,高密度种植,平时估计也弄了不少黄河泥沙、牲畜粪便来肥田,就为了弄个一斛七斗的亩产,让自己高兴高兴。
  唉,肯定是官员们教他们这么做的,但他们一定没想到邵树德会问用了多少种子。
  这年头武夫居然还懂这个?
  “一户六十亩呢,还有四十亩是个什么情况?”邵树德问道。
  “回大帅,总计种了六十顷大宛苜蓿、六十顷豆子,苜蓿一亩年产数十石,可供一头草原犍牛一年所食,或还稍有些富余。二十亩,便可养二十余头牛。”裴远答道。
  “养二十头牛,可忙得过来?”邵树德问道。
  “一家六口人,应是……应是忙得过来。”裴远支支吾吾道。
  邵树德没说什么。作为官员,能知道数字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指望他深入农家,嘘寒问暖,那现实吗?
  一家大大小小六口人,要忙农活,要照应牲畜,肯定是极苦极累的。邵树德敢说,这三百户人一定是榨干了自己的每一分精力,不然根本不可能获得一斛七斗的亩产。
  或许也有利益驱动在里面。三年不纳赋,所得全是自己的,多劳多得,确实也能调动农民的积极性。
  “大帅,三、四月下麦种,忙完之后,五月苜蓿发芽,可做牧场,直到隆冬,刚好岔开。”见裴远被问得张口结舌,幕府营田判官赵植便上前说道。
  “可还有其他牧草?”
  “回大帅,营田司诸位同僚商议后,认为芜菁或可种下看看,亦可当牧草。”
  “另找一块地试试。”
  “遵命。”
  “一头犍牛一年产多少粪肥?”邵树德又问道。
  裴远、赵植都愣在了那里,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问这个事情,太有辱斯文了!大帅真的是武夫吗?早年在天德军时,一定种过地吧?
  邵树德摇了摇头。事实上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一头牛一年所拉的粪便,用来肥一亩地,可能还略有些不足,最好是三头牛肥两亩地。如此,才能在维持地力的情况下,持续稳定多年获得令人艳羡的高产——当然也不能忘了休耕固氮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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