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作者:孤独麦客》第184/2037页


  其实他没出力,定难军也没动刀兵。陇西县的汉人奴部将吐蕃人骗了过来,一并杀了,献城而降。
  杨悦温言抚慰了他们,并让其派出使者,前往南边的鄣县,策动当地的汉人奴部起兵造反,杀吐蕃归国。
  渭州吐蕃诸部,昑屈部被阴山蕃部死死咬着,向西逃窜。笃屈部已灭,闾马部受重创,形势为之一变。
  在这个时候,便是真的吐蕃人也想降了,何况是素来被压榨的奴部?
  带着俘虏和牛羊回到渭州时,已经是四月二十六日了。王遇来报,他们在西南的山麓收降了笃屈部老弱,缴获牛羊七万余头。
  至此,渭州四县,已破两县,杀吐蕃兵近三千,俘三万余人,牛羊十余万头。
  即便对杨悦再有意见,王遇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头的战功,确实耀眼。
  先在祖厉河那边,利用会州蕃部及土团乡夫,将闾马部主力吸引了过去。然后回师官川河,一路疾进,利用时间差,勇破渭州城。这还不算,随即马不停蹄,快速奔袭落门川,俘获大量吐蕃老弱及牛羊,还顺道收复了陇西县。如果鄣县那边的汉人奴部也杀官反正的话,就收复一州三县了。
  这用兵风格,与素来四平八稳的大帅迥异,却取得了惊人的效果。
  大帅年岁尚轻,王遇私下里想来,觉得他打仗像个老头子,风格保守,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莫不是诸葛爽?杨悦年近半百,打仗却像个少年,风格激进,真是奇哉怪也。
  大帅会怎么处置杨悦,一定很头疼吧?
  杨悦回师渭州城的时候,拓跋部已经带着大批粮草、器械赶了过来。
  这个部落有一两万人,能拉出五六千丁壮,而且都发了器械,应该说拉上去也能打仗。杨悦踌躇良久,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放过了拓跋部,只让其继续随军转运物资。
  现在的渭州,又取代了定西寨,成为了东南路诸军的后勤中心。目前各类物资正在陆续汇集之中,但杨悦不打算等了。
  他下令军士们将损坏的器械替换下来,让随军匠营的人慢慢修理,然后从库存中取出新的武器,准备带兵西进,攻渭源一带。
  其实,一支军队能不能连续行军作战,取决于多重因素。
  食水、器械、体力占了主要原因,吃喝还好说,器械是真的麻烦。一场战斗,一万人可能要射出去数万支箭,这还算好补充的。身上的甲具破损了需要修理,刀卷刃了需要修理,矛被敌人砍坏了需要更换,弓弦不能用了需要更换等等,总之一堆麻烦事,随军匠营根本来不及处理。
  这还是在有稳固后勤情况下的连续战斗,其实不难。
  如果脱离了后勤线,轻兵疾进,那难度就更大了。即便到了近代,日本稻叶师团(第六师团)侵略中国,进攻武汉时,连续数日阴雨行军,士兵们满身黄泥,活似出土的兵马俑,嘴角都起泡,最后也不得不停下来整顿。
  武士道洗脑的近代军队都如此,古代军队更是难上加难。
  定难军在连续六天的坏天气中轻兵疾进,还猛攻渭州城,已经有强军之姿了。但唐末的武夫是有一定“人权”的,稍不如意就杀将造反,与一些朝代几乎是奴隶一样的士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简而言之,你不能像驱使牲畜一样驱使唐末五代的士兵,他们真有可能杀了你。
  所以王遇对杨悦不断“测试”定难军士卒的底线感到心惊。不过还好,士兵们忍下了。这会休整了一些时日,器械也补充完毕,再出兵攻渭源、鸟鼠山一线,正当其时。
  但是王遇要留下守城了,这让他懊恼无比。
  

第017章 山民
  就在定难军西攻渭源的时候,天下依旧风起云涌。
  镇海节度使周宝不信任衙军,于是自募亲军千人,号“后楼兵”,待遇是衙军的双倍。然后天天在后楼喝酒玩乐,“溺于声色”。于是衙军造反了,周宝仓皇出逃,呼叫后楼兵支援,但后楼兵也反了,城中财货山积,全便宜了大头兵。
  高骈高大帅听闻周宝跑路,命令麾下衙将至帐,列队庆贺。但扬州每天都有许多百姓饿死,市面萧条,也不知道高大帅高兴个什么劲。
  东川节度使高仁厚与陈敬瑄数战,胜多负少。但高仁厚以曾经是陈敬瑄下属,不忍相逼过甚。他领有梓、绵、普、陵、荣五州之地,本来更多的,但朝廷设立龙剑、遂州等镇割出去了不少州县,高仁厚竟然也认了。
  陈敬瑄目前领有二十州,实力几乎是高仁厚的三倍,但居然败多胜少,也是离谱。
  川中还有三股势力,龙剑五州的赵俭、遂州镇的杨守厚、邛南镇的杨守亮,三人底下的刺史也各拥兵一方。
  目前赵俭在征讨不服从的阆州刺史杨茂实,此为陈敬瑄心腹,且阆州富裕,必欲夺之而后快。
  杨守亮在攻自己治下的蜀州,因为蜀州刺史也是陈敬瑄的人,拒不接受杨守亮的统治。
  杨守厚倒是轻松,但高仁厚不打陈敬瑄,他也不敢动手。
  陈某人已经被罢免西川节度使之职,郡王头衔也被夺,几个属州刺史以此为借口,拥兵自立。川中四十州,乱得一塌糊涂。
  秦宗权派人攻汴州,不知道朱珍从淄青募兵万余人而回,被突然袭击,死万人。朱温尝到了甜头,又派人去河阳、陕虢募兵。
  “朱全忠这厮,天天去外镇募兵,抢别人兵马,这算盘打得真精。”邵树德将军报拍在案上,笑道。
  陈诚低头不语。大帅你不也派人去河阳、陕虢、东都河南府,甚至是河北的刑、洺、磁三州募兵了么?
  事实上这还是陈诚建议的。此番西征兰州,军士死伤有缺额,当然要补。以前都在本地补,但想想不值得,一个精壮男子入了军,不但不事生产,还要耗费不少钱粮养着,有点亏,还不如去外镇招募。
  朱全忠打的旗号是消灭秦宗权,邵大帅打的旗号是收复河陇失地,朝廷都懒得管,一概允准。
  说实话,秦宗权是现实的威胁,朱温在和人家拼杀,各镇节度使允许其募兵,可以理解。
  但邵大帅收复河陇失地就和他们没啥切身利益关系了,于是还得砸钱开路。大帅没有钱,只有送马这种战乱之地的刚需物资了。
  孟方立就收了,王重盈收了,河阳李罕之、河南府张言更是收了。尤其是后两位,敞开募兵,啥也不管。反正这几个地方经常易手,他俩东逃西窜,也没占据几天。说不定秦宗权的人杀个回马枪,他们就又得跑路,根本没长久打算,连带着士兵家属跟着一起走也无妨。
  兵,河南满地都是,马,是真的缺,一场大战可能就要死伤数千。
  秦宗权,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现在河南无主的州县太多。朱全忠若能挺过这一关,后面甚至可以不用打仗就占据大量州县。
  邵树德给定下的募兵员额是一万,这是他盘算家底后咬牙定下的数字,家属也可以带来,甚至鼓励带家属过来。
  此外,他还派人招募种地农户,敞开收。就河南那个战乱劲,应该有不少人愿意过来。特别是这些年,已经有不少人举家到定难军的地盘上生活了,派一些河南人、河北人过去现身说法,效果更好。
  等朱全忠统一河南,恢复了当地秩序,再想弄人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趁着现在局势崩坏,不狠狠捞一把,就枉为邵大帅了。
  “大帅,大通马行报今年以来已招募了两千八百余户河南百姓,是否还继续安置在灵州?这些人,应已至绥州了。”陈诚询问道。
  “继续放灵州吧,百姓还是少。渭州新得之地,恐有反复,不宜迁民屯田。”邵树德说道:“今年所得之外镇民户,悉置灵州,充实户口。”
  “遵命。”
  “灵州,怎么也得有个五万户,才算圆满。”
  “那这渭州之事?”
  “遣人告诫,等杨悦打完再说。”
  ※※※※※※
  兰州以东的崇山峻岭之中,两群人正在激烈搏杀。
  一方人数约四百,其中半数披甲,器械精良。有一队甚至手持长柄陌刀,如墙而进,勇不可当。
  另一方人数约五百,甲具稀少,器械也很一般,被打得节节败退,后面十余人,甚至已经打算开溜。
  勇猛的一方自然来自义从军了,其中披甲的正是横山都重甲步卒。全部四百人皆出身横山党项,祖祖辈辈生活在千沟万壑的山里,早就适应了当地的环境,即“多土山柏林”。如今到了兰州以东的连绵丘陵上,基本还是主场作战,优势极大。
  后世宋人曾详细描述过这些横山党项山民:“西贼有山间部落谓之‘步跋子’者,上下山坡,出入溪涧,最能踰高超远,轻足善走……又步兵之中,必先择其魁健材力之卒,皆用斩马刀,别以一将统之,如唐李嗣业用陌刀法。”
  《韩世忠墓志铭》中评价:“北方之俗,壮士善骑健马,披铁衣数重,上下山坡如飞,矢刀不能伤。”
  披着几重铁衣还上下山坡如飞,这体力确实相当了得。而且身材高大,几近两米,同时吃苦耐劳,忍饥挨饿,性价比较高。
  邵大帅能将他们招致麾下,也是沾了媳妇的光——当然这是开玩笑,灵武郡王“邵扒皮”之名,党项诸部还是颇为畏惧的。不过他赏罚分明,一视同仁,也不歧视横山党项,自然有各部勇士愿意效力。
  反观吐蕃人,他们平时其实不上山,都在山下放牧。牧民和在山里种田、打猎的山民,本质上不是一回事。这会到屯兵山上,不过是为了据险而守,让定难军知难而退罢了。
  但他们似乎失算了。野利遇略、没藏结明二人总共带了数千山民,大部分都是入了衙军籍册的军士,装备有了,纪律有了,算是补上了最弱的一环,如今杀起罗圈腿的牧民,大占上风。
  山地,自然有山地的打法,你不适应,就要被人教育。眼前的这拨吐蕃兵,人数上还多了一百,但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了。
  “杀!”横山都的陌刀手墙列而进,重重劈下,对面的吐蕃士兵顿时躺了一地。有一些还死得特别惨,直接被天生神力的陌刀手劈掉了半个肩膀,血涌如泉,惨不忍睹。
  无独有偶,在另一处山间,一伙义从军士趁夜攀爬上一处陡坡。吐蕃人有个寨子设在上面,驻兵三百余,俯瞰一条山间谷道。但凡有大军通过,他们可从山上放下滚石檑木,同时居高临下射箭,威胁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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