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作者:孤独麦客》第227/2037页


  “先休息吧,某再找两位副将合计合计。”
  四月初八,豹骑都千人继续东行。经盘豆驿、湖城县、稠桑店、灵宝县、新店至陕州,花了约一天半的时间。
  陕州有大通马行分部,面积极广。多年经营下来,人员众多,不过此时大多数人都不在,去了渑池、新安两座流民营地。
  陕虢镇的兵马大多数已经北调河中,此时陕州城内不过两千余人。豹骑都的大举涌入让他们有些慌,特别是西边也传来消息,又有约五千骑沿着大道开来,慌上加慌。
  若不是幕府提前传下消息,说有定难军要过境的话,可能已经征集各县民壮,打起来了。
  豹骑都在马行内休息了半天加一个晚上。初十一大早,补充完毕食水后,继续沿着大道进发。经硖(xiá)石县、石壕镇(《石壕吏》所指之地)、乾壕镇、胡郭村、土壕,于十二日午后抵达渑池县境内一个叫南馆的地方,这里便是大通马行设置的难民安置营地。
  而就在此时,一支人数上千的步卒也正朝着渑池营地快速开进。
  领头大将名唤李铎,隶河阳李罕之帐下。他们此番前来,正是听闻渑池这边有粮——是的,在战乱之地,人也是“粮”。
  走了足足三天,李铎所部随身携带的人脯食用将尽,远远看到南馆那破败的矮墙后,李铎松了口气,总算有吃的了。
  “将军,你看!”副将何絪(yīn)策马奔了过来,指着西南方的一座小土坡,说道。
  李铎手搭凉棚,逆着阳光看去,却见那块土坡上立着数骑。
  骑士人马俱披重甲,在太阳照耀下,浑身闪耀着银光。
  兜盔很严实,看不清面容,手中举着长长的马槊,立在那里如同雕塑一般。
  “这是……”李铎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土坡上又冒出了十余骑,同样人马俱披重甲。
  很快,像变戏法一样,土坡两侧也转出了数十骑,且人数还在慢慢增加之中。
  “别是奔着咱们来的吧?”李铎放下右手,在刺目的阳光下,他几乎睁不开眼。
  “将军,他们动了!”何絪突然惊叫起来,同时飞快地抽出马槊,打算迎敌。
  面对阳光,不好打啊!
  “快走!”李铎也看清了,不过却没打算迎战,而是拉着何絪的马缰便走。
  两百余骑从土坡两侧奔涌而出。
  他们马匹的负重能力很强,体力似乎也很好,奔跑途中不断加速。
  他们甲胄的防护很坚实,手中的马槊更是寒气逼人。
  稀稀落落的弓箭射在身上,全被重甲挡下。
  马速已经提到极致,两百余人如同一把银色的刀斧,狠狠劈了过来。
  如击朽木,碎屑乱飞。
  这场战斗,对铁鹞子们来说,委实没有任何难度。
  

第013章 安休休
  李铎、何絪二人双手被缚,踉跄前行,像极了以前被他们抓来的河南百姓。
  一同被抓获的还有数百兵卒,他们有的垂头丧气,有的惶恐不安,有的则怒目而视,但没有一个人敢作死闹事。
  吃人肉,不把别人的命当命是一回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怕死。
  对于如何处置这些人,杨弘望、折从允、王崇三人产生了分歧。
  折从允觉得干脆宰了算了,这些人太残暴,桀骜不驯,留着浪费粮食。
  王崇则觉得现在缺人缺得厉害,而且杀俘不祥,不如将其收编,化为己用。
  到最后还是主将杨弘望一锤定音:先留着,让他们在营地帮忙做杂役,撤退时再带回关中,交给大帅定夺。
  南馆全名渑池南馆,在瀔(gǔ)水(今谷水)北岸,离县城不是很远。
  选这样一个地方做营地,也是深思熟虑的。首先,离陕州—洛阳间的驿道不远,难民要走的话,可以很方便地上路离开。其次,临近河流,饮水方便,如果有防疫要求,需要人洗澡沐浴的话,也方便取水。第三,从安全角度来看,有河水挡着,来自南方的威胁将变小。
  大通马行在这边的主事人叫李法,曾经的河阳马行会办。
  他苦着一张脸,不住唉声叹气。看到豹骑都三位主将到来,就拉着他们诉苦,说自己如何如何艰难,先是被逼着去见吃人魔王孙儒,然后又呕心沥血,收拢孟、怀二州流民送往绥州,现在又被派到渑池县来担惊受怕。
  杨弘望不耐烦听他这些废话,便到营地内随意转了一转。所见所闻,颇有些触目惊心。
  “战事骤起,乱兵肆虐,粟麦麻豆粒不及种,便走哩。”
  “俺家也来不及种。去岁张使君遣人至各县张榜,要俺们垦荒种地,还特意留了种呢。今春刚要下种,李罕之、秦宗权的兵就都来了,只能跑了。”
  “种子都让俺家六口人吃光了,不然也跑不到这。左右是没法回去了,只好去灵武郡王那碰碰运气啦。”
  以上是老实巴交的农夫的话。
  “街市米价暴贵,数十缗一斗,与昔年巢贼陷东都时一般无二。”
  “春来便有兵灾,简直涸泽而渔。”
  “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此不足以招人虑也。然这般打来打去,为祸甚于水、旱。”
  “黄巢走了来秦宗权,秦宗权走了来李罕之,再来几次,百姓无孑遗矣!”
  以上是读书人的话。
  “不打了,不打了。本来是想混口饭吃,可谁成想当了兵还吃不饱。”
  “今日战,明日战,日日战。一起从军的乡人死得不剩几个啦。”
  “不修稼穑,修刀兵。这些大帅们也不想想,田地都荒芜了,百姓都逃散了,谁来给他们当兵?”
  “谁能给俺一月发一斛粮,让俺家小吃饱,命就卖给他了。从蔡州到陈州,再到郑州、河南府,打了多少年,俺也记不清了。这世道,唉!”
  以上是开小差跑路的军士们的话。
  杨弘望一边转悠,一边与人交谈,所见所闻,无不让人叹气。
  这营地,如今已经收拢了万把人,几乎全是从洛阳、河南、偃师、缑氏、巩、颍阳、寿安、新安等县跑过来的。
  有那瘦骨嶙峋,仿佛只剩下一口气的孩童。
  有那营养不足,奶水不丰,但仍徒劳地喂着怀中婴儿的妇人。
  有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珠还在勉强转动的老人。
  更多的,则眼巴巴地盯着营地中的锅灶,挣扎着想要吃上一口。
  饥饿,折磨着这些人。更有那无数兽兵,还盯着他们这几两骨头,想掠去充作军粮。
  灵武郡王想救活这些人,想带他们走,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生活,让他们免于饥饿和刀斧加身的痛苦。
  杨弘望突然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今后谁若想让灵夏也变成这副鸟样,老子就宰了他,不死不休!
  “陈副使来了!”刚刚离开营地,折从允便来报告。
  只见远方驰来数十骑,为首一人正是定难军节度副使陈诚。
  “见过陈副使。”杨弘望等人上前行礼。
  “哎呀,路上便听说杨将军击破一股贼军,保全了营地。”陈诚翻身下马,笑着说道:“豹骑都的威名,定让河南诸路兵马震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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