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作者:孤独麦客》第72/2037页


  设若一年适合练兵的时间是五个月,那么又要多消耗一万五千斛粮,本来还算有所富余的钱粮,顿时又不够用了,只能再想想办法。说不得,北面行营辖下这四十万关中百姓,又得多笔额外支出。
  邵树德没提剩下的巢众怎么安排,那自然是继续帮着开河了。干完两年这类重体力活,才可以编户,分散到全州五县,算是有了正式身份。
  “军使未雨绸缪,此策大善也。”陈诚赞道。
  离开大营后,陈诚在街上碰到了封隐。
  “封队头。”陈诚拱手道。
  “陈判官。”封隐连忙行礼道。陈诚是铁林军判官,一直跟在军使身侧,出谋划策,是军师一流的人物,自然不可怠慢。
  陈诚对封隐也非常客气。原因很简单,他通过一个隐秘的渠道,得知封隐有两个花容月貌的从妹住在富平,其中一个新寡,一个好像有丈夫,不过跑蜀中去了。他想了想,邵军使似乎就好这类大家闺秀、公卿贵女,如果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就更好了。
  封隐这两个从妹,可不就是完美的目标?这个封队头啊,只晓得沙场建功,不懂得人情世故,也罢,找时间点醒他,日后自然念着某的好处。
  与封隐告别后,陈诚径直去了县衙。
  三原县令、县丞几人早在门口迎候多时,陈诚笑着与他们寒暄,游刃有余。
  事实上他还是很享受这种生活的,京兆府北面八县,哪个县的主官不把他陈某人当爹一样供着?去年富平县令,还将自家爱妾送给了陈诚,让他大为满意。
  这世上富贵,哪桩是容易的?哪桩不需要勇猛精进?若是封隐的从妹为邵军使诞下子嗣,不但能收获诸将好感,也为自家子孙富贵弄了一桩保障。
  或许会恶了折十将,但若想富贵,可不就得冒点险么?
  “陈判官,昨日某家大兄从凤翔回来,言在那边见到了天使车驾。”三原县令裴远小声说道。
  “哦?天使所来何事?会往京兆府而来么?”陈诚敏感性很高,立刻问道。
  “陈判官,多的事裴某也不是很清楚。某家大兄说,圣人以宰相王铎兼中书令,充京城四面行营诸道兵马都都统,西门思恭任都都监。为激励诸道兵马剿贼,怕是要大加封赏矣。邵军使累战建功,数破贼军,郑相去职前向圣人举荐为夏绥兵马留后、权知夏绥节度事,这次怕是要成真了。”裴远道,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周围。
  “那诸葛大帅呢?”官场上的小道消息,从来不可轻忽,至少七成可能为真。
  “诸葛大帅充北面行营都统,西门重遂任都监。大帅可能要移镇了,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兴元尹,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赴镇,还得在关中剿贼。”
  “裴县令,此事紧要,万不可对外人言。”陈诚语重心长地说道。
  “某自然晓得,仅报予陈判官一人知晓矣。”裴远笑了笑,说道。
  陈诚含笑点了点头。
  依他看来,这事八成为真。军使这一年仗不是白打的,终于把夏绥四州拿在手里了。虽然还只是“代理”,但只要你不直接造反,过一段时间自然给你扶正了,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而诸葛大帅去山南西道,差不多也算得偿所愿了。西川、东川固然富裕,但盯着的人太多,短时间内不好换。也就牛勖此人在田令孜那边不太受重视,好欺负,所以才能在诸葛大帅的赫赫战功面前让位。
  山南西道,领兴元府,外加洋、集、壁、文、通、巴等十四州,比之夏绥四州如何?诸葛大帅应该会满足了。
  军使当了夏绥留后,咱们这帮跟着他的老人自然也有好处。想到这里,陈诚的心中顿时火热起来,一点都不觉得这大雪天有多冷了。
  

第038章 城盐州
  中和二年正月十四,朝廷有旨。果如陈诚所得悉的消息,诸葛爽任山南西道节帅,邵树德任夏绥兵马留后,权知夏绥节度事。
  得到封赏的并不止他们两个。王重荣之前其实是自封的河中节度留后,还降过贼,这次也给了正式名分确认:河中节度使兼河中尹,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时还任王铎的右司马。他兄弟王重盈是陕虢观察使,这次担任东面都供军使,给东面行营的兵马提供粮饷补给。
  拥兵八万却不来勤王的高骈倒了大霉。朝廷罢其都统及其余各使职,从朝廷大义层面来说,他已经没了兵权。下面就看他能不能掌控得了局面了,一个不好,被部将杀了也是寻常。
  朝廷大义,有时看似没用,废纸一张。但有了这张纸,真的能减少好多麻烦,压制很多野心家。人心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的。
  王处存任京城西北面行营都统,程宗楚任西南面行营都统,李孝昌任东北面行营都统,杨复光任南面行营都监——鄜坊李帅终究还是没逃得过战争,这次又灰溜溜带兵南下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向邵树德讨回那三万斛军粮。
  从朝廷的封赏来看,大伙名义上都升官了。原本就郑畋一个都招讨使,大家是招讨使,但现在最高指挥官已经是都都招讨使,次一级的官便成了都招讨使,真不知道朝廷搞这些花样有什么意思。不会是那帮太监们弄出来的吧?
  关东也陆续有一些兵马开来。不过都只有一两千人,各镇皆有,陆陆续续汇集起来,总有两万人上下吧,大部分被归入到西面行营和南面行营,北面行营是一个人都没捞到。不过王重盈给他们送来了一批军械、粮草,倒是意外之喜。
  王家兄弟,够意思!
  邵树德也抽空回了一趟富平,见到诸葛大帅,自然是一番恭喜。大帅也笑呵呵的,得偿所愿,自然开心。
  “树德,某已令仲保率千人南下前往兴元府,先行办理交割。”诸葛爽道:“另有一事,夏州尚有某从东都带来的三千军士,其中一些老弟兄,大概百余人,从汝州时便跟着某了,这次一并带去兴元府。留下的军官空缺,树德自己看着办吧。”
  “大帅爱重,邵某感激不尽。”这其实是好事,三千军士,都是老兵,把军官带走了,方便你安插自己人。日后只要稍加整顿,就是自己的直属军队,和铁林军相差无几。
  邵树德甚至已经想好了,从铁林军中抽调部分老人,然后将陷阵营与这支军队合并,新建一支部队,就叫“武威军”,军额四千,作为夏绥镇的一支外镇军。而铁林军嘛,自然要成为衙军了,番号仍保留,常驻夏州。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就当前而言,最重要的事仍然是征讨巢贼。朝廷给了官,自己总得好好表现一下,体现自己的价值。省得日后有其他好事时,朝中公卿们都想不到自己。
  再者,巢众盘踞长安左近,对关中百姓也不是什么好事,早点打完,百姓也早点解脱。
  与诸葛爽告别后,邵树德去了趟自己在庄子里的住处。
  这里放着不少书籍、地图,甚至还有自己写下的各种笔记心得。每次重温一番,都有新的感悟,已经是邵某人固定的学习套路了。
  ※※※※※※
  邵树德一回来刘氏就发现了。
  思忖了半晌后,她便整理了一番心情,来到了自家两个小姑的住处,笑道:“今日院中雪景不错,不如去踏雪游玩。”
  封绚看了刘氏一眼,心思玲珑剔透的她又怎么可能不懂长嫂的意思。不过想到从兄封隐毅然决然投军出征的样子,想到他对自己这个从妹的照顾,幽幽叹了口气。也就自家小妹年岁较小,还有些懵懵懂懂吧。
  刘氏提议,封绚不反对,封都没意见,那么这事基本就定下了。几人指挥着仆婢,在院中清空了一块地方,然后又搬了一些家什过来,弄了个小暖炉,烫了一壶酒,兴致勃勃玩起了投壶的游戏。
  投壶,由古代射礼转变而来,多为酒宴上的助兴游戏。本来有一套复杂繁琐的礼仪,不过自家人玩,倒没必要那么麻烦,玩个尽兴便可以了。
  封绚兴致不是很高,于是便做仲裁,刘氏和封都二人各持五筹,对准壶口开始投。
  刘氏到底是神策军将校家庭出身,准头还是不错的。五筹投完,以绝对优势赢了封都。封绚看了一眼自家从妹,封都笑了笑,连饮数杯酒,俏丽的脸蛋顿时红透了。
  罚完酒三人继续玩。到了后来,封绚推托不过,便也玩了一局,结果自然是大败亏输了,喝了几杯酒后,脸色红润,隐有微醺的感觉,比之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觉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玩投壶须有酒乐助兴,今酒有了,还差点乐。小姑这局却是输了,不若罚唱首曲子好了。”刘氏看了眼脸蛋殷红,额头隐有汗珠沁出的封都,笑着说道。
  “唱什么呢?”封都性格较为开朗,年岁又小,经常给人一种烂漫之感,此时听长嫂说要唱曲,也不怯场,立时便问道。
  “唱首《别亦难》吧。”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邵树德放下手中兵书,靠在胡床背上,闭眼欣赏起了院中的婉转歌喉。
  以前一直觉得只有词曲才可以唱,没想到李商隐的这首绝句亦可以唱出番别样的味道。
  小娘子的歌喉很不错,曲折柔婉,又感情真挚,就算不是专业音声人,也一定是和人学过相关技巧的。邵树德静静体会着曲中那如流水般的思恋之情,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完结,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说起来自己是一军之主,但生活娱乐和别的将帅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原始啊。去年李孝昌宴请自己,席中颇有几个姿色不错的歌舞姬助兴,还试图送给自己,后来婉言谢绝了。带美人至军中,还能打仗?
  “小姑这歌喉……”刘氏听完有些惊讶,同时也有点嫉妒。这公卿世家的女儿们,就是和军校家庭的不一样,比才艺,终究比不过她们。
  封绚看了眼从妹,道:“刚才有两个调——”
  话还没说完,却见一名全身甲胄的武夫走了过来,道:“我家留后想听一听白乐天的《城盐州》,不知哪位娘子可以唱?”
  话是询问的语气,但观其表情,却满是不容置疑的样子。
  刘氏迟疑了下,封都则皱着眉头,似乎在仔细回忆曲调。
  “妾来吧。”封绚行了个礼,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城盐州,城盐州,城在五原原上头。蕃东节度钵阐布,忽见新城当要路。金鸟飞传赞普闻,建牙传箭集群臣……城盐州,盐州未城天子忧。德宗按图自定计,非关将略与庙谋。吾闻高宗中宗世,北虏猖狂最难制……愿分今日边将恩,褒赠韩公封子孙。谁能将此盐州曲,翻作歌词闻至尊。”
  邵树德右手跟着节奏轻拍,似在陶醉。这首诗须应关西大汉来唱,不过由小儿女唱来,也挺有味道,反正自己听得津津有味的。
  “走吧,回三原。”一曲唱完,邵树德起身,拿上兵书、地图,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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