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作者:孤独麦客》第88/2037页
农民的主要负担,是官府征收,第二大负担,是乡老弄的各种活动或社事。自己若是下令将乡老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活动给削减掉一部分,应该能减轻下百姓的负担吧?活动的开支,主要是农户承担的,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甚至成了乡老敛财的手段。
另外,也可以想办法给农户放牛,租金就象征性收一点甚至不收。这是提高粮食播种面积及单产的最立竿见影的手段。银川牧场,有些牛羊,但绝大部分还是马匹,牛的问题,再想想办法。
“这家人,为何连个农具都没有?”站在院子里,邵树德看着空荡荡的柴房,问道。
这家只有一个妇人,带着三个孩子,畏畏缩缩地站在院落一角。
妇人年岁应该不大,不过农活干多了,肤色较黑、粗糙,手上全是老茧,衣衫也满是补丁。孩童身上看着就没几两肉,神情呆滞,躲在母亲身后,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亲兵很快去找村里人来问,半晌后才小声道:“她夫君病死了,就一个小叔子,本来搭伙过日子,不过小叔从军多年,了无音讯,也不知是死是活。”
“去哪里从军了?”
“七年前去灵州防秋,一场大败,没回到营中,据同行的人说应是死了。”
“竟无抚恤?”
“当时给了几匹绢。”
军士死后家属月领粮赐一斛,直领十年,这是邵树德在绥州定下的规矩。如今看来,夏州应该是没这份抚恤的。
“夏州亦要有军属农场,军士们在前线厮杀,家人竟过到这般田地,如何能安心?”邵树德说道:“再给五匹绢、三斛粟,让他们生活宽裕一些。”
他暂时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夏州以前战死了不少军士,邵树德不可能一一给他们补发抚恤,财政上不允许。但从明年开始,夏州建设军属农场之事应要提上议事日程了。绥州军属农场今年播种了一千多顷,收粮113000多斛,还有少量牧草、瓜果、豆蔬、布帛,一直在给战死或伤残军士发抚恤,让他们的生活水平不至于急剧下降。
邵树德很清楚自己的权力来源于何处。这个年代,军人就是特权阶层,他们是不可以亏待的。至于百姓的生活,自己慢慢想办法。免费租牛、农具,扩大田亩数量等等,都可以有效提高他们的生活。
事情,要慢慢来。夏绥这个烂摊子,只要自己持之以恒,总能见到成效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朱温都能在一片白地上招徕流民,垦荒种地,自己难道不能做得比他好吗?
至于李克用,不说了。这人军事才能相当不错,但政治才能、理政才能一塌糊涂,对百姓也没有丝毫仁义之心。如果没有外人插手,他定然是斗不过朱温的。
不会种田,还想赢?
在回夏州城的路上,邵树德在一片河谷地上停了下来。目力所及之处,是蜿蜒流淌着的大河,是一望无际的草地。
这些草地,没有被开发出来,因为这是朝廷圈下来的牧场。曾经还派过使者过来监督,牧养牛羊。上百年过去了,牧场经营不善,内外勾结偷盗,已经没有多少牛羊。
夏州,还是有现成的可利用的土地的。朝廷这个样子,也管不了太多了,以后当可以放心大胆地垦田。
不过他随即又想起了夏绥的畜牧业。这是一项规模庞大的产业,贞元年间曾经有几十万头归属朝廷的牛羊。现在基本都荒废了,唯一留存的成果,也就只有位于银州的银川牧场了,还在顽强地为朝廷供应军马。
畜牧业,大有可为,不能把目光仅放在种植业上。畜牧产出多了,可以换钱,可以产出布、革,自己也可以少向种地的百姓收税。
夏绥四州,地域辽阔,向北一直到丰州那边。而今自己治下十二县(不算宥州两县),经过三年时间的折腾,也不过才二十万汉民,远没有到土地承载力的极限。草原,应是自己该考虑的另一大财税来源,只是需要面对党项人的反弹。
过几天,该去银川牧场看看了。裴老将军代管牧场多年,听闻他对牧业一事也颇多见解,应该能够给自己提供些建议。顺便,盘点下自己手头的资产。今年军士们的赏赐靠着富平八县糊弄过去了,明年呢?
两万大头兵,可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第002章 调查(二)
“郎君,你现在是大王了,要有威仪。”清晨,折芳霭气喘吁吁地起身,嗔怪道。
王妃现在的威仪荡然无存。秀发散乱,雪白的娇躯半隐半露,脸色潮红一片,呼吸才刚刚平缓下来。找人特别赶制的华服扔得满地都是,还好,没被撕扯坏。
明明自己早上在学画画,画了一对鸳鸯,被夫君看到后,直接来了一句:“纸上鸂鶒(xī chì),争如我被底鸳鸯?”
结果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大王确实是真英雄,自己以前看错了,但也确实是好色之徒,这点真的没看错!
邵树德懒洋洋地起身。对自己这个正妻,他真的非常满意。人漂亮,皮肤好,会持家,有场面,对家里佣人也不错。唯有一点,对自己要求高,最喜欢给自己讲大道理。
不过这也是一个爽点嘛,自己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她一本正经劝谏自己的时候,让画风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她强装镇定,数落自己不该沉迷女色的时候,总是让自己格外兴奋。
我的娘子哎,你至今还没个子嗣,不着急么?眼看着小封的肚子渐渐显怀,你折家的兄弟都急了,你还不急?
“娘子,某觉得这节帅府邸还是没自家宅邸住得舒服。”
“大王,朝廷授旌节于此,自当常居帅府。”
“罢了。”邵树德起身让折芳霭帮他穿上袍服。
按制,王爵可变易袍色,“象辂出行,以象饰诸末,朱班轮,八銮在衡”。出行身边还有仪仗队,比如持戟仪仗等等。呃,死后坟也可以加高十尺。
当然邵树德不太在乎这些场面,夏州穷困,没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唉,说起来,朝廷还没给自己赏赐京中豪宅,也没给自己赏赐歌姬舞女,这都是郡王的福利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穿戴好紫袍后,邵树德便去用饭,然后至衙厅批阅文件。
自己这个幕府,如今大概有三十多人,基本都是经历过几任大帅的老人。邵树德手中无人可用,因此只能继续留用他们,以后再慢慢替换好了。
夏绥目前的工作重心,差不多已经转移到了银州垦田事务上了。银州百姓的田地,说实话还是偏少的,户均只有二十亩地,面对各色各样的赋税,支应得十分困难。亦无军属农场提供额外产出,作为一个农业条件和绥州相当的地方,还有相当大的开发潜力。
宋乐目前已经由绥州别驾升任银州刺史。在他到任之前,银州由裴商管理,根本懒得垦田,今年受到压力,垦出了大概三百余顷,然未及利用,殊为可惜。
邵树德已经下令,将这总计约340顷土地划入军属农场,作为武威军的专属农场。
这事十分重要,铁林军的军属农场产出除开销了两万斛出头的伤残、阵亡军士粮赐外,还有九万斛可以拿来作为军费支出,不无小补。武威军340顷农场可安排巢众来耕作,一年也能产个三万五千斛左右的粮食,补贴军需,甚好。
对了,武威军是邵树德刚刚下令编成的军队,军额五千五百。军士来源即原诸葛爽从东都带来的三千军士,然后又将铁林军陷阵营以及来自鄜坊的一千骑兵一齐补了进去,各队打散后重编。
军官全部来自铁林军,军使由卢怀忠担任,任遇吉再度从绥州州兵体系中调出,担任武威军副使。都虞候是关开闰,游奕使为李唐宾,四营步军副将分别是郭琪、魏博秋、范河、钱守素,军判官为郭黁,基本是铁林军的原班人马,还在邵某人的掌控之下。
铁林军的人数也下降了,目前有七千五百人,五营步卒、一千骑卒,朱叔宗升任都虞候,折嗣裕接任游奕使。因为魏博秋去武威军带兵,提拔李一仙任亲兵副将。五营步卒副将分别是蔡松阳、邵得胜、徐浩、刘子敬、强全胜,提拔了不少人,同时岗位也有所轮换,避免军官们长期接触固定的下属,形成心腹班底。
铁林军本来有一些战损,大概千人左右,这次也不新招人,直接从夏绥衙军左右两厢中各抽调五百人补入。现在邵某人有威望,也能压服周融、令狐敬二人,做这事压力不大。
不要怪邵某人只用嫡系,实在是这个年头信不过外人,一不留神就造反了。衙军,以后还得慢慢炮制,夏州城里,不能有自己信不过的军队。两千州兵目前已经交给王遇统带,衙军早晚也得整编了事。
铁林军、武威军、衙军,如果再算上经略军五千人,目前夏绥镇的内外诸军总兵力高达两万三千人,养军压力极其巨大,必须得想办法开辟钱粮来源了。
中和三年十月十二,邵树德先带着武威军赶至绥州,以后这支部队将镇守这个夏绥最重要的钱粮基地,两年后再行轮换。
数日后,又抵达银州,刚刚调任绥州刺史的裴商亲出迎接。
“裴将军,某可有好多事需向你请教啊。”一进州衙,邵树德便找来了宋乐,三人坐下来,一边品茗,一边谈事。
“可是为牧场之事而来?”数年过去,裴商显得愈发苍老了,脸色也没以前那般红润。
“正是。前阵子邠宁朱玫买了九百匹马,上月山南西道节帅诸葛爽又遣将至,言需购马千二百匹,保塞军李孝昌、金商李详亦有意各买五百匹。这银川牧场,可是个聚宝盆啊,邵某不得不重视。”
朱玫买的九百匹马,其中五百匹是战马,已经与其约好,用粮食交易,明年开春后交割,可进账八万斛粮。
诸葛爽那边,一千二百匹全是战马,真真是大手笔。因为都是自己人,邵树德只收他四万六千匹绢,同样是明年开春后完成交易。
金商李详的战马,与诸葛爽一样,铜钱、绢帛交易。李孝昌贪财,不想拿钱帛,于是搜刮百姓的粮食,打算送到绥州交易,反正路很近,倒也没什么。
一口气卖出去三千余匹马,潜在收益不小,让邵树德非常感兴趣。若不是没能找到更多客户的话,他恨不得卖出去三万匹马。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朱玫是因为有野心,想扩充武备。李详、李孝昌二人纯粹是人情往来。诸葛爽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也许是想组建骑兵部队,应对外部威胁。反正山南西道一府十五州,有钱,为了不被人把宝座抢了,适当加强武备可以理解。
除了这几人之外,其他地方就难了,还面临着李克用的激烈竞争。楼烦牧场在前年被李克用劫掠了一番,差点黄了,目前还没缓过气来,但他能从草原上弄马,做二道贩子啊,未来铁定是个商业竞争对手。
可惜还没打开蜀中的市场。东川、西川二地,承平多年,富庶得很,同时当地的川马也不太适合做战马,对夏绥马的需求量还是很大的。这生意,以后要想想办法!
“大王遣人往关中、金商、兴元开设马行,此举大有深意啊。”裴商笑道:“就是不知,贩卖贡马会不会得罪朝廷。”
以后朝廷也得向我买马!邵树德心道。
“售卖马匹,换取军士赏赐,某也是没办法了,谁让朝廷断了粮饷呢。”邵树德苦笑道:“另者,马行亦可在各地招募些贫户,至银州屯垦,充实户口。银州四县,没人可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