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娇媳》作者:希昀》第2/178页


  裴沐珩剑眉低敛,对那杯茶视而不见,目光不经意一抬,落在摇曳的烛火,有一瞬的晃神。
  此间屋子他住了有二十年,眼下却处处充斥着陌生的气息。
  陈设焕然一新,原先阔气敞亮的东次间添上不少女人家的用具,诸如红木透雕嵌宝石梳妆台,堆着各色嫁妆盒子的紫檀贵妃榻……还有那怯生生坐在婚床上的生疏面孔……裴沐珩按着隐隐作疼的头额,阖目不言。
  裴沐珩不说话,徐云栖也不做理会,怀抱玉笏,悄悄打起小盹,直到迷迷糊糊听得那头传来他不紧不慢的声线,
  “既是入了王府,今后便是皇家妇,所言所行皆代表我熙王府。”
  指节分明的手骨轻轻在额角画圈,袖口处露出一截瘦劲手臂,朦胧的光线勾勒出流畅的肌理,眉目低低阖着,捕捉不及他的情绪。
  徐云栖愣愣看着他,视线渐渐清明。
  裴沐珩目光依旧没有投过来,腔调却慢慢变得郑重,甚至含着几分清冽,
  “我平日公务甚忙,无暇顾及府内,后宅诸事你学着料理,遇事可请教母亲,”似想起什么,语气顿了顿,补充道,“我书房乃府中要地,等闲勿要去前院寻我,有事遣人递个消息便可。”
  徐云栖明白了,这是生怕她缠人。
  掌中玉笏慢慢垂下,她看着素昧平生的丈夫,轻轻嗯了一声。
  寂静的深夜里,这一丝轻嗯倒像是拂过湖面的软风,听出几分嘟哝的意味。
  裴沐珩素来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此刻也没有半分反应,只继续道,
  “在家侍奉双亲,端方守礼,在外谨言慎行,勿骄勿躁,夫妻一体,你的一举一动皆是我的脸面,可明白?”
  这是与她约法三章。
  徐云栖明白得很,清透的双眼定定看着他的方向,颔首道,
  “我明白。”
  裴沐珩见她应承得这样干脆,心中那份躁意散了些,修长手臂倾垂,指腹捏住天青色茶盏,浅酌一口,这才漫不经心睁开眼,朝她看来,
  “你呢,若有要求?可事先言明。”
  且不论她那晚是有心还是无意,既已成亲,该给的尊重要给,他能立规矩,她也能提要求。
  二人目光越着朦胧的灯色相望,短兵相接,谁也没落下风。
  徐云栖想不起对这名义上的丈夫有何期许,遂摇头,“没有。”
  裴沐珩目光移开,不再多言。
  沉默半晌他起身道,“我尚有要务,你累了一日,先歇着。”
  随后挺拔的身影越过珠帘,去往西次间。
  徐云栖默默看着晃动的珠帘,不置一词。
  他心中不喜她,自然没有圆房的兴致,徐云栖也松了一口气,转身招来丫鬟伺候,
  银杏气鼓鼓迈了进来,一面伺候徐云栖更衣梳洗,一面愤愤不平道,
  “还以为等来姑爷圆房,不成想却是被立了一通规矩,还当咱们乐意做这皇家妇……”
  银杏话未脱口,被徐云栖用眼神制止,她轻轻搓了搓手帕子,宽慰愁肠百结的丫鬟,
  “不圆房有不圆房的好,那种事总该水到渠成。”
  银杏扶着徐云栖穿过层层帷幔,将她送至空荡荡的喜床,低声嘟囔,
  “会有水到渠成的一日吗?”
  徐云栖愣了愣,笑着不作答,晚风将她眼底那片柔和吹散,只剩一抹淡漠嵌在瞳仁深处。
  裴沐珩心有所属,她亦自有安排,本来毫不相干的人却被老皇帝硬生生强扭在一起,可谓荒唐。


第2章
  ——“谁说不荒唐呢!”
  夤夜,熙王府的正院依旧灯火通明,一身着绛红缂丝褙子的貌美妇人倚在引枕,眼泪簌簌扑下,
  “可怜那灵儿,硬生生病了一场,赶在珩儿婚前,避去了青山寺,听闻已是瘦骨嶙峋……”
  荀云灵与裴沐珩青梅竹马,日日来熙王府请安,熙王妃对她视若己出,心里早就拿她当儿媳,哭了一阵,想起裴沐珩痛失良配,甚是不甘,咬牙恨道,
  “陛下十七个皇孙,所娶者不是望门贵女便是重臣之后,独独咱们珩儿……屈就一五品主事之女……”她越说越气,眉峰蹙成一抹愁云,浓得化不开,“你是没瞧见今日那些个妯娌,个个幸灾乐祸,绵里藏针,我这辈子都没像今日这般窝囊!”
  每每想起那徐家渊源,熙王妃心口呕得作疼,一口气喘不上来,
  徐家祖上本是商贾之家,后来发迹捐了个官跻身官宦,依旧为当地名流所排斥,直到徐父高中进士,徐家方才渐渐在荆州站稳脚跟,而后徐主事在太子与秦王党争中捡了个漏,被调至京城为官。
  这样的出身,委实配不上熙王府门第。
  坐在她身侧的熙王,深知妻儿委屈,轻声喟叹,默了片刻,他抬袖替妻子揩了泪水,半是开解半是劝诫,
  “旁人糊涂笑话咱们王府,你怎生也糊涂了,你当真以为陛下是酒后失言?”
  熙王妃微愣,长睫犹然挂着泪珠,哑声问道,“何意?”
  熙王捋了捋胡须叹道,“陛下年事已高,近来防备犹甚,他老人家定是见你我为珩儿择阁老之女,心生忌讳,遂借着酒劲给珩儿定了一门婚,名是酒后乱点鸳鸯谱,实则是敲打熙王府。”
  “你呀,怨了一阵也够了,新人已进门,无论如何不能再使性子,不得再惹陛下不快。”
  熙王妃嘴唇轻颤,哑口无言。
  裴沐珩着实是皇帝最器重的嫡孙,只是皇帝准许裴沐珩崭露头角,却不许他脱离掌控,近来朝中风起云涌,太子与秦王斗得如火如荼,眼看龙体垂危,裴沐珩也是想借婚事,试探皇帝对熙王府的态度,如今已见分晓,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西次间灯火缭绕,时不时传来翻书的响动,想必裴沐珩在处理公务,徐云栖却睡得踏实。
  她半生颠沛流离,养成沾枕即睡的习惯,即便是兵荒马乱的一日,竟也一夜好眠。
  翌日醒来,雨过天晴,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朝气。
  徐云栖看了一眼陌生的房间,拂去心头的怔忡,由着银杏服侍起床,隔着珠帘,听到堂屋传来动静,愣了一瞬,连忙收拾停当,绕屏风而出,却见裴沐珩早早坐在堂屋正中等她。
  修长的男子换了一身绛色常服,端坐在桌案后,在他面前摆着十多样朝食,玉蝶簇簇,色香俱全,均是徐云栖叫不出名的珍馐。
  她来到裴沐珩对面坐下,抬眸看着他,轻声唤了一句三爷。
  裴沐珩眉目低垂,信手摆弄面前的银箸,听得她柔软的腔调,慢腾腾抬眼看向徐云栖,
  他素来有择床的毛病,过去一直睡在东次间,昨夜在西次间将就一宿,睡得不算好,他尚且如此,初来乍到的姑娘,一朝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王府,想必睡得也不踏实,于是温声问道,
  “初到王府,可还适应?”
  徐云栖眼底带着不在意的笑,“一切都好。”
  裴沐珩只当她客气,便轻轻点了头。
  二人并不相熟,话题就此打住。
  待会要去正院敬茶,夫妻二人默不作声用膳。
  听得裴沐珩昨晚的语气,生怕她纠缠,徐云栖牢记规矩,自顾自用膳,也没有去在意裴沐珩饮食习惯,裴沐珩更不可能关心徐云栖爱吃什么。
  二人填饱肚子相继搁下筷箸。
  徐云栖念着已为人妻,该有的礼节不可废,遂抬袖主动去替裴沐珩斟茶,裴沐珩过去一直是贴身小厮伺候,如今后院多了一位女主人,小厮不便进来,他又不爱使唤丫鬟,便只能亲自动手。
  不经意间,一只玉臂伸过来,不约而同握住了错金银壶手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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