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生》作者:噫吁嚱鸭》第53/69页


  他没再听见过对方的名字,除去有一次他去接姜澍的时候,小家伙攀着他的肩,向他身后张望。
  姜白榆知道他在看什么,没有说话,只等姜澍扭扭捏捏地问起,“哥哥,那个叔叔呢?”的时候,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对方最近很忙。
  似乎从姜白榆的态度当中意识到了什么,姜澍只是短暂地流露出失望的情绪,又轻轻拉了拉姜白榆的手,和他说起这一周在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儿。
  姜澍在学校的生活似乎过得很好,这些姜白榆不仅能从平时生活老师发来的图片中看出来,也能从姜澍本身的变化看出来。
  他自身本就自信乐观,到了学校之后得到更多表现自己的机会,整个人都变得闪闪发亮,因为伙食好了,小脸圆润不少,身高也抽条了许多。
  姜白榆看着拉着他的手喋喋不休的人,心底不可抑制涌起一股酸涩感。
  现在的日子,远比他曾经想象中的要好,他看着眼前的场景,难免会想起某个人。
  姜白榆恍然发觉,感情真的是一个分外神奇的东西。
  他想起初见宋纪时,对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松弛感,似乎对一切都胜券在握,那是用金钱和权力堆砌出来的底气,是姜白榆永远无法触及到的存在。
  但是那人压抑着疯狂的神色还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在他回忆起时也总带着心痛。
  或许有的人,相遇一场也已经足够。
  君卧高台,我居春山。
  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第30章
  没有宋纪的日子, 对于姜白榆来说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日复一日的早起晚归、看不完的书和做不完的实验,有亲人和朋友相伴,偶尔也能做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这些都是在遇见宋纪之前, 姜白榆预想当中忙碌却充实的大学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原本既定当中的轨道上走。
  只是非常偶尔的时候, 姜白榆从实验室或教学楼走出来,会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一侧的路灯。
  当他因为晚归而不得已通过漆黑的巷道时, 身后也总有一双眼睛在隐秘地跟随,像一只分外安静的守护灵,但是当姜白榆踏出巷子后回头看去时, 深邃的道路尽头却没有任何身影。
  但姜白榆没再去追究这些亦真亦假的“巧合”和“错觉”他既没有刻意地忽略, 却也不再因为一点小事而走神。
  宋纪的出现, 是姜白榆原本平稳的生活当中唯一的偏轨,而他也将如自己曾对对方所说的那样,一步一步、专心走好眼下的路。
  期末考试将近,姜白榆的生活又变得更加忙碌起来,于是那些藏在细枝末节里的回忆被各种纷至杳来的信息所冲散, 轻轻掩进记忆的长河里。
  之前的比赛取得了预想当中的好结果, 姜白榆所在的小组获得了一笔颇为丰厚的奖金,加上之前通过家教和打工攒下的钱,姜白榆手上也有了一部分足够他用以额外开销的积蓄。
  他原本计划着从攒下的钱中抽出一部分, 在学期结束后带着姜澍在城市周边玩转一圈, 但是还没等他将计划落实, 意外却先一步来临。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当天晚上, 姜白榆接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有些陌生的嗓音,姜白榆难得犹豫, 思索着究竟要不要按照对方所说的做。
  隔着一道电话线,齐若的声音在虚弱中又显得格外沙哑, “我在这儿没什么朋友……好歹是同寝的室友一场,只是帮忙把我接回去而已……不用这么绝情吧?”
  姜白榆察觉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他顿了顿,还是同意,“你把地址发给我。”
  当姜白榆来到对方指定的酒吧的时候,偌大的包房内已经就只有齐若一个人,对方瘫在中间的沙发椅上,周围的地面上一片狼藉,烟蒂和酒水混了一地,酒瓶七零八落地堆了满桌。
  原本在进入这个场所之前,姜白榆已经做好了准备,假设一旦察觉不对就会立刻报警或者直接往紧急出口跑,但是现在――
  姜白榆拧着眉头走进,抬手拍了拍在沙发上躺着的人,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过了好半晌,齐若才有了反应,对方先是掀开眼皮冷着脸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才慢悠悠地从软垫上直起身。
  齐若抬起头,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人影,自嘲式地扯了扯嘴角,“你来了…你还真来了。”
  姜白榆没理会他的态度,把人扶起来带出了酒吧,正准备拿出手机打车时,身侧始终没什么动静的齐若却忽然开口,“不用了,我已经打好了。”
  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坐在后座,各自靠着窗,彼此都没有说话。齐若眼看着已经稍微酒醒过来,但也只是沉着脸将目光望向窗外。
  姜白榆没什么要和对方搭话的意思,但是过了一会儿,齐若偏过脸,倏地叫了他的名字。
  “姜白榆。”
  “你今天会来这里,是因为可怜我么?”
  “……可怜?”
  姜白榆沉默地将车窗摇低,让冷风灌进,将车间的酒气吹散,又悠悠地关上车窗,这才偏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因为吹了冷风而皱起眉头的齐若,“你哪里可怜?”
  没有管齐若一瞬间压低的眉眼,姜白榆收回视线,语气平淡地陈述,“你身体健康、亲人未曾离世、家庭条件良好、在国内顶尖的高等学府接受教育……这些每一条单拎出来,都是许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甚至为之奋斗一生的。”
  “――你哪里可怜?”
  齐若沉默,片刻后,垂着眼嗤笑一声,“但人总是不知足的,见到了更好、更大的世界,就会止不住地去奢求更多。”
  “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有更深的体会才对。”
  姜白榆敛下眼睫,没回话。
  齐若说得没错,在宋纪身边确实让他见到了这个世界更广大的一面,但是比起走捷径,还是踏踏实实争取的方式让他更加安心。比起被动地接受赠予,他更喜欢自己亲手撷取成功的果实。
  然而姜白榆的沉默的反应却给了齐若错觉,他瞥了眼姜白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但是不管怎么样,那都不重要了。”
  “毕竟当初有一句话我似乎说对了――我们俩都没什么不同,都是被人玩弄后觉得乏味就可以随意丢弃的小玩意儿罢了。”
  这不是对方第一次说这种话,姜白榆微微蹙眉,对上齐若夹杂着讽刺的视线,抿了抿唇,淡声开口――
  “君子死节。你不自轻,别人也不会随意轻视你。”
  “你读过的书,应该告诉过你这个道理。”
  齐若闻言侧过头,面上敛了笑,半晌向姜白榆投来一道极其复杂的视线。在绝望中又隐含了一丝解脱,同时夹杂着让人看不懂的快意,甚至有些疯狂――这让姜白榆在刹那间升起不好的预感。
  “是吗?”
  “那都无所谓了,反正今天过后,没人会知道、会在意我经历过什么。”
  “姜白榆,我这人很怕孤单的。”
  “连到要死的时候也是一样。”
  “而且。”齐若低下头,咬着唇喃喃,“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处境,你却过得比我要好?”
  姜白榆不明白对方怎么忽然提起“死”这个话题,也没有彻底明白后面的话究竟是射什么意思,但是心中强烈的预感却越演越浓。
  也就是这时,姜白榆他们所坐的这辆出租车调转车头,偏离了市中心的方向,转而向郊区的盘山公路上驶去。
  “停车!”
  发觉不对,姜白榆抓住前方的椅背,朝着司机低喝一声。
  但是前面的司机在听到他的话后,非但没有停车,反而猛地踩下油门,白色的轿车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去。
  姜白榆因为后坐力骤然撞上椅背,在回过神来后拧眉看向一旁神色毫无波澜的齐若,眉眼间满是不解,“你想做什么?”
  这件事情,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对方的早有预谋。
  但齐若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露出一个惨淡却病态的笑,“姜白榆,和我一起去迎接死亡吧。”
  轿车极速向前驶去,很快就冲入了环山而建的高速公路。
  在愈来愈快的速度中,姜白榆头一次发觉死亡离自己格外近,幼时的阴影也随之浮上心头,让他面色发白。在竭力保持镇定后,姜白榆企图劝说前面的司机,但是对方对他的话不为所动,似乎早已下定了某种疯狂的决心。
  车门两侧都上了锁,但即使没有锁,在这样告诉的情况下跳车,恐怕不死也得落个半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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