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昏》作者:雷克斯》第47/55页


  “北上?这就是你做这一切的目的?”
  太史慈说:“孙策从他父亲手里接过一枚传国玉玺,后来给了袁术,用以借兵东向。袁术已死,他藏玉玺的地方,孙策曾详细地告诉我。按照他的路线,我会掘地三尺取回至宝,进宫觐见天子,让玉玺重归大汉。无论曹操如何、孙家如何,无论能否全据中原,千载之下,人们都会记得太史慈。”
  “我已经解读出了第三组星象的含义——一百年后,大星再现,地龙翻身,山崩水出,黄泉将漫流人间。他似乎想以这样的方式来重生,为什么?是想对大汉复仇吗?是想让百年后的盗墓贼一起陪葬吗?还是想往仙界开路?不重要了。我会将他墓里的器物尽数运出,还会掘开他夫人的墓、儿子的墓,王祐虽然走了,但我的亲兵已经学过一次,虽然粗暴、没有章法,但他们一样可以找到新的地宫。”
  太史慈的声音停了一段时间,像在休息,又像在犹豫。到最后,他声音暗哑地说:
  “我可以有大量金银、表里部曲,但是,还没归顺的刘繇旧部再也不会依附于我。如果无人接管,孙权会一直将他们看作心头大患,会对他们轮番进行屠戮,甚至更糟。但龚瑛没有死。如果你去劝他,他会将旧部全都聚拢到你的麾下,你正式朝孙家低头,这些人就保住了,只要你不反,他不会轻易对一位宗室后人下手。”
  刘基一怔,忍不住问:“你想让我去孙家仕官?”
  “无论我是成是败,如果你要保护他们,这是最好的做法。但你就再也回不去隐居生活了。”太史慈淡淡说道,“过了今天,你就离开这里吧。”
  刘基愣住了,他没想到太史慈会留住龚瑛的性命,更想不到他竟没有强行吞并掉旧部军队。攻拔上缭壁后,那些人都已经成为他的俘虏,哪怕全部贬作军奴,也是一支庞大的劳力。但听他说的话,似乎要拱手让出这些部曲,还想保护他们。
  刘基悄声说:“可是来不及了……”
  没过多久,他们便听见潘四娘在外说话的声音,夹杂争论、喧闹,最终,院落大门还是被轰然推开。一名士兵飞快奔到太史慈面前,跪地汇报道:“紧急军情!”他侧眼瞥了瞥刘基,太史慈让他直接说。
  鲁朝奉又来了。
  但鲁朝奉只是个商人,够不上军情。军情来自于他带来的人——一支军队。
  “一支吴军已经压到海昏县边界处,前哨多番警戒无效,对方坚称是机密军务,要借地彭蠡泽排布水军。兵员数量……非常庞大。”
  “谁是统领?”
  士兵喉结滚动,“是中护军周将军。”
  作者的话
  雷克斯
  作者
  01-14
  孙钟是孙坚的先祖或者祖父,记载最早见于南朝《幽明录》,后来又有说他是孙坚的父亲,学界更多认为是在史料流传过程中产生了偏差。本文采用先祖一说,将他直接挪到了西汉。孙钟以种瓜为生,种瓜的时候发生过一些神异事件,关于他碰见的神仙、墓地所在,文中都进行了化用,如感兴趣可查阅原始记载。


第十四章 玉具鎏金青铜三尺剑(阳篇中)
  ——公元201年 · 建安六年—— 整座上缭壁瞬间沸腾起来。小拨士兵登上城头严防死守,大批军队以十二路分拨出山。三色旌旗,各级部曲,雷霆雨骤,以正奇之兵,犄角之势,倚山据河,陈兵海昏县境。太史慈亲自领兵去了,他脸上没有显露过多情绪,但在士兵牵来战马的时候,他大步流星,手一拽缰绳,整匹马踉跄了一下,仿佛被蛮牛撞了一把。上马之后他还深深看了刘基一眼,但没来得及说话,便拍马而去。 江东任何人率领的军队到来,太史慈都不一定要立即赶去,唯有周瑜是例外。 因为太史慈亲眼见过孙策下江东。寻常将领调兵一次的时间,他们可以折返两地,转战三次,比曹操的虎豹骑还快,比溃败回家的逃兵还快。在那转斗千里的奔袭中,只有周瑜始终和他一起用兵。如果太史慈不去,周瑜的军队会在转瞬间洒进彭蠡泽,第二天让海昏所有防线都瞎了眼,第三天来到他们鼻子底下。 太史慈料到周瑜早晚会来,但以为这会是孙家留到最后的一手,没想到这么快使了出来。 在他走了以后,刘基特意与潘四娘交待了几句。主要是告诉她,伤兵营里有一个叫刘肖的越人,神明不清,请她帮忙多加照拂,还说无论自己未来如何,都请帮助让刘肖和他的妻子严黎团聚。潘四娘听得不明就里,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再想留他叙旧,但刘基心里揣着事情,找些理由拒绝了。 从潘四娘处走后,刘基重新回到了陵园。 陵园里的三口井,平常都是封着盖子的,刘基确认过四周无人,便把盖子全都掀开,又将每一口井上轱辘的绳子一直放到尽头,也不知道到底放了有多深,只知道井底深不可测。 做完这些,他从屋里拿了些吃的喝的出来,坐在海昏侯墓前的石庙里,静静等待。 过了一个时辰——也许更长——忽然有一人进了石庙,朝外面打了个手势,身后又鱼贯涌进七八个人,都是白衣轻甲,身上干一块湿一块,走路没有声音。 这些人都向左右散开,吕蒙从中间走进来。 他朝刘基笑一笑,但没有说话,显得比平常都拘谨一些。刘基觉得奇怪,刚想问,就看见吕蒙侧身侍…
  ——公元 201 年 · 建安六年——
  整座上缭壁瞬间沸腾起来。小拨士兵登上城头严防死守,大批军队以十二路分拨出山。三色旌旗,各级部曲,雷霆雨骤,以正奇之兵,犄角之势,倚山据河,陈兵海昏县境。太史慈亲自领兵去了,他脸上没有显露过多情绪,但在士兵牵来战马的时候,他大步流星,手一拽缰绳,整匹马踉跄了一下,仿佛被蛮牛撞了一把。上马之后他还深深看了刘基一眼,但没来得及说话,便拍马而去。
  江东任何人率领的军队到来,太史慈都不一定要立即赶去,唯有周瑜是例外。
  因为太史慈亲眼见过孙策下江东。寻常将领调兵一次的时间,他们可以折返两地,转战三次,比曹操的虎豹骑还快,比溃败回家的逃兵还快。在那转斗千里的奔袭中,只有周瑜始终和他一起用兵。如果太史慈不去,周瑜的军队会在转瞬间洒进彭蠡泽,第二天让海昏所有防线都瞎了眼,第三天来到他们鼻子底下。
  太史慈料到周瑜早晚会来,但以为这会是孙家留到最后的一手,没想到这么快使了出来。
  在他走了以后,刘基特意与潘四娘交待了几句。主要是告诉她,伤兵营里有一个叫刘肖的越人,神明不清,请她帮忙多加照拂,还说无论自己未来如何,都请帮助让刘肖和他的妻子严黎团聚。潘四娘听得不明就里,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再想留他叙旧,但刘基心里揣着事情,找些理由拒绝了。
  从潘四娘处走后,刘基重新回到了陵园。
  陵园里的三口井,平常都是封着盖子的,刘基确认过四周无人,便把盖子全都掀开,又将每一口井上轱辘的绳子一直放到尽头,也不知道到底放了有多深,只知道井底深不可测。
  做完这些,他从屋里拿了些吃的喝的出来,坐在海昏侯墓前的石庙里,静静等待。
  过了一个时辰——也许更长——忽然有一人进了石庙,朝外面打了个手势,身后又鱼贯涌进七八个人,都是白衣轻甲,身上干一块湿一块,走路没有声音。
  这些人都向左右散开,吕蒙从中间走进来。
  他朝刘基笑一笑,但没有说话,显得比平常都拘谨一些。刘基觉得奇怪,刚想问,就看见吕蒙侧身侍立,又引进一个人,低声说:“这就是刘基。”然后又转过来朝他字正腔圆地宣布:“大汉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孙将军到此。”
  这是刘基第一次看见孙权。他眼里的是个钟鼻紫髯、不苟言笑的年轻人,配虎纹玉佩、八方汉剑,重阳气,镇鬼神。孙权没正眼看刘基,鼻翼微微翳动,径直走向那摆放了食物的案桌,提起桌上的酒器,说:“器具不错。”
  那正是王祐留下来的周代提梁卣,刘基没什么珍惜,当寻常酒器用了。吕蒙连连打眼色,刘基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心里暗笑,便过去双手接过酒器,给孙权恭恭敬敬倒了一杯。孙权一饮而尽,说:“酒也好。以前只知子义治军严整,不知道他军中还有这么好的享受。”
  刘基细细看过,孙权虽然受部曲保护,但脸上有脏污,衣服湿得滴水,呼吸也有点急促,显然经受了不少波折。
  当时他给吕蒙传信,给的正是王祐的路线,也就是通过水道穿行地下,依记号寻路,直至找到竖井。他仔细标注了:这条路能不能走通,他也不知道,只能尝试。没想到吕蒙不仅这么快找到了路,还把江东之主也带了进来。
  吕蒙像是又读懂了他的心思,摇摇头,悄声说了三个字:“硬来的。”
  刘基听明白了,吕蒙本来没打算带孙权涉险,反而是孙权强行跟着他们来的——孙家人还是有不惜命的传统啊!
  孙权似乎为了遮挡疲态,背对其余众人,一遍遍端起杯子,刘基连连倒酒,他就像喝水似的一杯接着一杯,没一会儿就把铜卣喝尽,只余手上的最后一杯。喝完站了一会儿,轻轻打了一个嗝,转回身时,呼吸已经完全理顺,气色饱满,稳定如钟。
  他把最后一杯酒递给吕蒙,缓缓说:“辛苦子明了。”
  刘基忽然有种明白了的感觉。他发现,孙权内外就像是两个人。也许是因为仓促即位,危机四伏,他不得不装出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来,连一丝破绽都不敢显露。可在内心里,他可能比任何人都更离经叛道。
  吕蒙朝主公深深作揖,把酒接过来一口咽了,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孙权点点头,可是刘基忽然拦住他们:“等一等。”
  “草民冒犯,但我必须先确认一些事情。我帮助你们入城,是为了阻止子义兄盗墓,但并不想因此而引起一场战争。这时候把他们从城里引出去的那支军队,是调虎离山?还是真的要内斗?”
  吕蒙看出刘基紧张,没等孙权回答,就说:“周郎有分寸,只会陈兵威慑,不会正面冲突,不然整个江东都会大乱。”
  刘基相信他的话,又问:“现在城里大部分士兵都已经出去了,但还有一部分留守,你们只有几个人,准备怎么夺城?”
  吕蒙笑了笑,说,“你多虑了,本来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孙将军本人就在这里,谁敢不听令?接管这里后,我们拿着上缭壁口令入海昏城,进驻官府,建昌都尉下辖其余五县皆可传檄而定,这样就能和平掌控整个局面。”
  吕蒙说完,就等着孙权点头,可他没想到,孙权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刘基继续问:“在那之后,你们要怎么做?就在你们来之前,我和子义兄深入谈过,他其实并不是真有二心,而是希望能得到孙将军重用,有机会完成讨逆将军的遗愿……”
  “我们……”吕蒙刚要回答,忽然被孙权挥手打断。
  孙权问:“你说,兄长的遗愿?”
  “那是一个北上进军许都的军事计划,讨逆将军生前已经谋定,子义兄想用同样的路线北上中原。我不了解细节,但无论如何,他的矛头并不指向江东,更没有想要对孙将军不利。所以我只请求一件事,那就是在掌控局势以后,请千万不要进行无谓的战争,也不要伤害子义兄的性命,只要好好谈一谈,这件事一定能圆满解决!”
  孙权听罢,缓缓问他:“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虽然我一度觉得,过去认识的那个太史子义已经消失了,但现在,我发现他仍然是那个一心追求不朽的人。只是他盯着那无尽的时间看了太久,心中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看不见眼前的、真实的东西,可他的本心并没有改变……我相信太史慈。”
  那一瞬间,刘基怀疑自己说错了话,因为他分明看见,孙权的两只瞳仁里燃起了绿火。它们不再是黑色的,变得很淡、很浅,宛如翡翠。碧眼紫髯,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刘基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甚至不像同一个种类。在这一瞬间,刘基觉得他也能视万物如刍狗,拔剑杀人,不需要想任何理由。
  孙权问:“大墓在什么地方?”
  刘基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件事。他说:“不是要先夺城吗?”
  孙权不再看他,转头向吕蒙下令:“不要再说多余的话,让他带路。”
  吕蒙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可他毕竟是个军人,孙权对他更有着无可比拟的知遇之恩。他没有犹豫,扶着剑柄,对刘基说:“请吧。”身后的部曲也在刹那之间转变了阵型,把刘基的所有退路封死。
  “吕司马……”
  “刘公子,别让我难做。”
  “我可以带你们去。”刘基说,“但墓里,可能不全是你们想象中的样子。”
  孙权闻言,没有一丝疑惑,反倒第一次咧着嘴笑。他摆摆手,吕蒙的部曲左右合围,几乎是押着刘基走了出去。
  孙权终于知道了那篇《筑墓赋》的主人是谁——那竟是一位皇帝。废帝也是皇帝,他摸着自己的紫髯,满心舒畅,觉得这墓分明就是为他而来。太史慈大费周章,做了不知道多少事情,辛苦至极,最后都给他做了嫁衣。
  事死如事生,整个墓室就是刘贺的家。孙权看遍了回廊,车马库、乐器库、酒具库,每看一处,心中自然浮现起器物放在富春家中的样子。孙策曾经被册封为吴侯,虽然爵位没有传承,但孙权也把自己当作侯爷看待。《周礼》记载,天子用乐四堵,诸侯三堵,意思就是两堵编钟、一堵编磬,围合东西北三面,这是符合他身份的礼乐,以前没有机会获得,现在在刘贺墓里看到了。
  刘贺的编磬不同凡品,一般的磬体都是石质的,它却是铁质,与编钟合奏时,从金石之声,变成了二金交织,锵锵然有军争之象,也和他们孙家的崛起隐隐呼应。编磬漆架上竖有三面三角形的漆画,每面中心嵌有一枚圆形碧绿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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