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15/109页


  方稷玄走过来,不言不语的递给她一双长筷,释月白他一眼,又瞥了眼乔金粟,接了过来。
  鱼是越炖越好吃的,鱼头更是如此,屋里的香气像是被雨堵着出不去,愈发浓郁起来。
  即便坐在高凳上,乔金粟人小,就能望见个锅沿,她见释月和方稷玄动筷,才拿过一片饼子沾沾汤汁递给银豆,自己又拿一片沾沾,面饼子加鱼汤,已经吃得很满足。
  忽然,眼跟前的空碗里落下一大块鱼肉来,这是沿着骨刺夹出来的嫩肉,半根细刺都无。
  乔金粟望了方稷玄一眼,用眼睛道谢,然后用饼子夹了鱼肉,喂给乔银豆。
  “还挺会吃。”释月觉得这对小姐妹有趣,便夹了一块鱼脑过去。
  鱼脑如化冻,鱼唇黏糯,面颊肉又是顶顶细嫩的,脊背上的鱼肉则韧些,半截鱼身上各处肉也有不同滋味。
  一餐吃罢,众人满足。
  乔银豆也算初生牛犊不怕虎,在释月的摇椅上呼呼大睡,乔金粟颇有眼色的给释月搬来木椅一张,同她一块坐在门边看雨。
  黑豹得了方稷玄给的一根野猪骨,尾巴摇得都没停下来过,啃一会起来蹦一会,绕着方稷玄的膝头打个转,快乐得无法抒发。
  “下着雨,喜温阿姐在林子里头,岂不都没地方躲了?”乔金粟似乎放松了一些,伸手去接檐外落下来的雨点。
  “好半天不说话,在想这事?”释月也去接雨,密密麻麻打在她手心,有些酥痒,“林子里有窝棚帐子,再不济还有树洞、山洞什么的,总不至于叫自己傻淋着。”


第12章 蝮蛇和狗枣子
  ◎死亡如冻雨,令喜温打起寒颤来,她瘫倒在地,颤抖抽搐起来。◎
  林中,歇在窝棚帐子里的喜温只侧卧托着脸,盯着底下被雨水浇灭的篝火堆看。
  ‘灭得真够彻底,一丝烟气都没有了。’
  得知那穆雀被罴所伤后,喜温冒雨就追着罴去了。那穆卓原本也带上刀斧弓弩跟出去了,但大雨泯踪,根本找不到一点线索。
  喜温也晓得自己是在乱转悠,偌大个林子,再往里去,翻过横亘的山脉,多得是人迹罕至的老林子,这于罴来说不是限制,它想去哪去哪,难道还等喜温来找它不成?
  雨点落在不同的叶子上,声调也不同,嘈杂一片,很多本来令喜温警惕的声音都被掩藏了,窝棚顶上匍匐着一条蝮蛇,湿润的雨水拓宽了它的活动范围,顺着棚顶倾斜的角度一路蜿蜒向下。
  喜温有些犯瞌睡,但也不是真就睡着了,虚眼瞧见猩红蛇信嗦动的瞬间,真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这蝮蛇放在别处都没关系,可偏偏是在窝棚里,这里的高度只能容人坐卧,站起来都得弓着背。
  见蝮蛇腾空扑来,喜温无处可躲,下意识用胳膊一挡,偏偏外衣透湿,她脱下来放在一边,内里的单衣瞬间就被毒牙咬穿,纵然喜温已经用另外一只手捏住蛇的七寸,可毒液已经飞速的融进她的血液里。
  喜温将蝮蛇狠狠一甩,掷在一旁,忙从窝棚跃下,挤出伤口中的毒血后,扯过一条藤茎捆缚胳膊。
  她单手操作,竭力捆得紧一些,又四处寻找能解蛇毒的草药。
  喜温不知道什么天地万物相生相剋的道理,毒蛇毒虫出没之地,近处必有能解毒的草药,这是族中老人传下来的智慧。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及时找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喜温拼命的翻动草丛,惊起蛙虫无数,可她已觉眼前模糊一片,手脚发麻。
  死亡如冻雨,令喜温打起寒颤来,她瘫倒在地,颤抖抽搐起来。
  清楚的感知到自己要死了,喜温心里却没什么害怕,因为死亡的那一头是她的亲人。
  ‘可怎么这么冷?’喜温合上眼,感受着冰冷的雨水滑过眼皮。
  在意识渐渐迷离的时候,喜温想起一些令她觉得温暖的食物,雨朵做的稠李子粥、肉糜,释月递给她的米汤、甜酒。
  再怎么平静,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幸好,幸好茅娘把衣裳做好了。我也穿去给爹、娘、阿姐看看,多好看的衣裳啊。可,可我还欠着阿月呢。’
  一只修长粗糙的手无力的落在胸口上,掌心抚着这身深蓝如海的布衣,喜温不动了,似坠入一个沉沉的好梦中。
  睡着了,倒是不冷了,雨似乎也停了,又冷又戳人的泥地也变得柔软干燥起来。
  喜温睡了很好很好的一觉,就像睡在神位上的那一夜。
  她不是没后悔,可也要承认,那一觉睡得实在太舒服了。
  那天夜里,部落里有新人结合,众人饮酒吃肉,通宵庆祝。
  喜温彼时真的还小,喝了一碗鹿奶酒就昏头转向,连帐篷都走错了,跌跌撞撞,走进了族长的帐子里,倒在铺了厚毯的神位上睡了一觉。
  她睡得香甜沉醉,似乎天崩地裂都有人护佑,但醒来后却大遭族人苛责。
  女子平时是不能从神位上跨过去的,部落迁徙时,神龛也不会交由女子触碰保管。
  众人如此忌惮,而喜温居然在神位上睡了一觉!
  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部落里若有什么事情不顺,大家统统都会怪到喜温身上。
  喜温不信也不服气,可她和雨朵两张嘴又讲不过许多嘴。
  更何况阿爹、雨朵接连死于非命死,由不得她不信。
  这一觉什么都好,就是嘴里发苦,等喜温睁开眸子的时候,看着蓝天和白云,只感到一阵恍惚。
  若不是袖口处血痕犹在,蓝布上也有两个毒牙洞,喜温险些要以为被蝮蛇咬死才是一场噩梦。
  身子还是有些疲软,喜温一动不动的躺了很久,直到乔金粟惊讶的小圆脸冒出来。
  “喜温姐姐!?”乔金粟上山寻狗,狗没找到,却找到一个仰面躺在野麦田里的喜温。
  喜温说自己没事,就是有点累,乔金粟就蹲在麦田里守着她,小小一只,刚好被麦田藏住。
  这时节野麦已经挂了穗,坠坠的,像一个有孕的妇人,疲倦而沉重。
  喜温想起她爹举行树葬的那天,她心里太难受了,从人群里跑了出来,满脸泪痕的抱膝坐在这片野麦地里,想把自己藏起来。
  那会子才三四月,天还冷,麦子还嫩,长长的叶条像大地随风摇曳的头发。
  她以为没有人会发现,但雨朵,她的阿姐,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月下,像被层层麦浪推到她跟前的一个幻觉。
  阿爹的死,这世上唯有雨朵跟喜温是感同身受的。
  但雨朵因为年长喜温几岁,所以更加明白自己和妹妹失去父亲之后会面临什么,她除了伤心之外,还承担了比喜温更多的责任。
  “喜温姐姐,你不舒服吗?怎么流眼泪了?”乔金粟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有些紧张的问。
  “我没事。”喜温勉强笑了起来,反问乔金粟,“豆豆呢?”
  “茅娘姐姐带她玩呢,我出来找黑豹。”乔金粟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无精打采的抠着地里的土块。
  “黑豹不见了?多久的事了?”
  “五六天了。”
  喜温抿了抿嘴,这可难找了。
  她牵着乔金粟去溪边洗脸,借着水中倒影才发现唇边、下巴、脖颈和胸口衣襟上都是绿糊糊的草汁,像是有人着急忙慌的把祛蛇毒的草药嚼烂,然后吐给她吃。
  那个高脚帐子所在的地方离棒槌营不远,北江毕竟是林中人的朝廷,未经允准,汉人连做刨夫的资格都无,更何况偷偷刨参呢?
  未免瓜田李下,白白死了,汉人拾柴摘果,绝不会往那一片去的。
  喜温揣测是不是有轮防护参窝的林中人发现了她,救了她,但又因为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所以带出来扔在这野麦地里?
  这野麦地虽然是天生天长的,但也是林中人的领地,只要是进了穗期,为了提防动物嚼吃,每天时不时会有人来看看。
  喜温思量着要回部落里打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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