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23/109页


  释月指了指灶台,喜温瞪着那灶洞里的红星炭火,觉得胸口一阵难受。
  方稷玄正在炒榛子,先前已经干炒了一锅,现再用粗盐炒一锅,别看这些干果一笸箩一笸箩的不少,一想到得吃一个冬日,又觉得不怎么多。
  这屋里浓香阵阵,光叫人闻着都是一种享受,可方稷玄一回头,却见喜温红着眼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这边。
  “她中邪了?”方稷玄把榛子放到长桌上晾凉,不解地问释月。
  释月伸手往他袖洞里掏,掏啊掏,掏出一只正熟睡的灰黑毛乎小崽来。
  喜温一见就笑起来,捧过来窝在胸前仔细看,看着看着,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她又诧异地看向释月。
  释月用指头摸了摸这毛乎乎的小脑壳,说:“是狼种,等大些了,若不能将别的狗打服了,身上味不一样,只有独活的命。”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独活的命。”这话心酸,可喜温还微微笑着,在狼狗脑壳上亲了一亲,又有些忧虑的问:“可,才这么点就离了娘,我,我怕……
  “早上粟粟来了一趟,把小狗塞黑豹怀里吃过一顿了。”释月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因为不许她爹扔狗,昨个夜里她是跟狗一块被提出来的,后来把狗留这了,又被她娘叫回去了。”
  刚说完呢,门外又冒出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脑壳,乔家的田离得近,乔金粟很担心爹娘随时会回来,明明都这么小一个人了,还要弯着腰偷摸着来,乔银豆也学她,猫着腰小跑过来。
  释月终于是笑出了声,眼睛和唇一起弯起来,模样动人。
  喜温先搂着小狗陪粟豆回去偷奶喝,然后急急忙忙回坡上取弓箭,要猎两只鸡回来给黑豹补身子。
  她欢快地跑起来,两条辫子飞跳着,释月一边吃核桃仁,一边瞧着她往山上去,同时,山下也下来一拨人。
  耳边轻轻一声‘嗒’,陶碟碰木桌。
  方稷玄放下一碟焯过水的核桃,等剥了核桃衣,拌上薄盐红油,就是顶顶适口的一道凉菜。
  他让释月剥,她又要偷懒,一勾手指,桌上原本歇着的两根细钎子竖了起来,又要似昨夜那般做苦工剥核桃衣。
  ‘昨晚上是被乔金粟和狗崽打岔了没剥几个,今儿剥上一夜……
  念头还没想完,释月感觉到了什么,一转脸瞧着不远处被人推搡开去的喜温,目光骤然冷淡了下来。
  喜温应该是知道这群人的来意,所以又从地上爬起来,快跑几步跟上,那穆卓手慢半拍没抓住她,见她张臂挡在篱笆墙前,大声道:“没有这样白抢人家的道理!”
  她方才被一个汉人侍从重重推开,跌在地上,所以半边身子上都是泥巴和碾烂的草叶。
  “天下万物都是吾皇所有,天下万民都是吾皇的奴仆,这一个小破馆子,哪来这神物一般的鹿角,定是他们从林中窃来的,安生交了也就罢了,再敢啰啰嗦嗦的,那就当胸一刀,挑了心肝出来烤着吃!”
  这汉人侍从小小一个,面白须疏,倒是毒辣得很,他故意声高,就是要屋里人有分寸些!
  喜温哪里挡得住这一群人,见那穆卓要抓她,只能出手与他打了几个来回。
  她力气自然比不过那穆卓,胜在灵巧善变,那穆卓想教训她,但要制住喜温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释月托腮瞧着喜温同那穆卓缠斗,倒也不见她落下风。
  等到那伙人都走进屋里来了,释月还是这样一副漫不经心看好戏的神色。
  汉人侍从瞧见这山野小馆里居然有个这么灵气剔透的美人,本是一愣,又想起自己的差事,见美人神色淡淡,隐含讥诮,连个斜眼都没有,更是比他的主子还要怒,暗道,‘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等下叫你求爷爷叫奶奶的哭软了!’
  他刚要张口斥骂,方稷玄走了过来,他和墙上的那副鹿角一样,有震慑人心的效果。
  馆子里瞬间一静,只听方稷玄冷声问:“什么事?”
  没头没尾没称谓,那个管贡鲜的副都统却不知为何,赶忙用莫名谦卑的口吻问了句,“您这大鹿角哪来的?”
  方稷玄看向释月,释月正喝喜温送来的马奶酒,奶香薄醉,属另一种滋味。
  她懒洋洋的坐着,好笑地看着这些人,道:“林子里捡的。”也不是假话。
  “你既也认了是林子里捡的,那还有什么话说。如此祥瑞本应上交朝廷才是,是个彰显你们汉民之德的好机会。”
  当官的就是当官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释月深表赞同地点点头,只是那神色,总觉得有种做戏般的讽刺。
  “祥瑞?”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看来这北江皇族是住宫宇住久了,弓马之术没捡起来,吃的败仗比胜战多,得靠祥瑞之说稳固朝野了,“那你们就拿去吧。”
  释月说着又望向那只硕大的鹿角,忽然一挥手中的酒盏。
  “诶!你!”那些人唯恐酒水玷污,纷纷惊呼出声,但点点酒水洒落,没有溅到鹿角上,只是洇湿了地面。
  如祭奠般的举止。
  常人应是看不见,但方稷玄分明见到鹿角上有血色的灵力波动,并非是释月赋予的,而是因为她撤掉了禁制而浮现的。
  “那你们,就把这‘祥瑞’拿去吧。”释月十分大度,方稷玄却伸手拦住要上前取鹿角的侍从,不甚赞同地看向她。
  “方稷玄,是他们执意要这鹿角,我未曾干涉,对不对?”释月笑着说。
  “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汉人侍从更是尖声呵道。
  方稷玄头都未回,一掌拍在那人面门,直接将他击飞出去,跌在院里,倒是未死。
  鼻骨断裂血如柱,唇碎舌破满豁牙,掉落的牙齿和血呛在喉咙里,让这人发出剧烈的干呕咳嗽声,扭曲得都不似人声了,听着仿佛要咳出肺腑,呕出五脏来。
  动了手了,见了血了!那还了得!?顿时各种拔刀出鞘声,喑哑撕裂如磨骨。
  方稷玄皱了皱眉,只是侧首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各个拔刀相向,愚蠢又自大,顿时就觉胸中灼烧难耐,几欲厮杀发泄。
  “拿走,滚!”


第20章 采蘑菇烧松塔的小姑娘
  ◎厚厚实实的伞盖,圆圆润润的柄,一捏就连着根都起出来,黏着一点泥,利索极了,有种摘果割菜都没有的爽快感。◎
  方稷玄的暴怒声传出很远,整个村里能听到的人都颤了颤,那穆卓和喜温也停下打斗的动作。
  两人都震惊地望向屋内,一时间觉得汗毛倒竖,如闻虎啸般恐惧。
  好半天众人才渐渐回神,虽不明白方才那种难以自控的惧怕之感从何而来,倒也恢复了理智。
  喜温觉得朝廷的什么狗屁官太欺负人了,明明是人家捡来的鹿角,好言好语问他们肯不肯卖了还说得过去,怎么能这样白抢呢?
  那穆卓则是觉得方稷玄仗着自己能打会武,就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对副都统一行人说‘滚’,这消息若是传到营帐中的圭王爷耳中,说不准这村子要焚尸三日了。
  他这样想着,却见屋中人各个夹紧尾巴走了出来,虽带走了那副鹿角,却是面色惶惶,直到走出去老远,才敢轻呵一口气。
  那穆卓暗自感慨,‘方稷玄发起怒来的确可怕,千百个庸懦汉人捏在一块,都不及他一人威武。’
  鹿角被双人抬抱着走过去,喜温看着它,却觉没了往日的华美和庄重,反而有种残破邪恶的感觉,就像一副沁满了血泪,饱受折磨的骨殖。
  喜温往回跑了几步,却见释月一脸云淡风轻的冲她挥挥手,又比划了一个张弓射箭的动作,是要她给黑豹猎食去,不必管这些糟心事。
  秋天是个多么好的季节,是不该叫这些事情牵绊着。
  可那副鹿角实在太好看了,喜温时常瞧见释月盯着鹿角出神,觉得那应该是她很喜欢的东西。
  于释月来说,这事根本没什么好难过的,反而十分可笑,但却见原本都走出去好远的喜温,忽然又转身跑回来,微微喘着气笑着对她说:“阿月,我们采蘑菇去吧!”
  这是喜温想到的最有趣的事情了。
  鸭子河泺的蘑菇很多,最常见的是榛蘑、小黄蘑,还有冬蘑、羊肚菌、松茸、秋木耳、白玉蘑菇一类的,喜温最喜欢的一种蘑菇叫松树伞,就长在松树底下,常被松针覆盖着。
  松树伞是汉人的叫法,喜温只叫它叫肉蘑,肉乎乎的一朵,味道很好。
  释月背着个篓子,莫名其妙的被喜温扯进松林里了。
  喜温给释月一根松枝做拐杖,松枝上还悬着一个松塔,这松塔很小,就乔银豆的巴掌大,一看就没松子,但非常紧实精致,有种匠人细雕出来的错觉。
  释月一开始只用拐杖拨弄着腐草乱枝,告诉喜温蘑菇在这,蘑菇在那,可蘑菇实在多,一群一群的长在倒伏的青苔树干上,金黄明亮得有些不真实,喜温都有些摘不过来了。
  还有些从湿腐的草叶里突然冒出来,小小圆圆白白的,像撒了一地的珍珠,还有些就仙气了,伞盖镂空蓬开,像掉落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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