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31/109页


  “还没有,”释月像是在谈天气一样,“要过了七七才投胎的,头七晚上你不是梦见你爹了吗?”
  两个小鬼差押着乔叔回来看家人的时候,被方稷玄吓得差点再死一回,远远地站在山丁子树下不敢再进一步。
  乔金粟望向释月的眼睛里终于不那么黯淡,而是显露出震惊而鲜明的情绪。
  那个梦很长,梦里还有方稷玄和释月,真实得让乔金粟以为只是现世寻常一日。
  但那个梦又有些荒诞,释月先进屋把又是摇尾巴又是龇牙的黑豹带走了,她爹才搓着手走了进来。
  等她爹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之后,乔金粟隐约瞧见方稷玄从乔家门前过,然后去掐孙家的公鸡。
  那一夜似乎出奇的长,鸡鸣来得很晚。
  知道是梦,所以乔金粟接纳了这种古怪,可被释月这么一说,她忽然很想问问释月,到底有没有从她的梦里带走黑豹,刚想着怎么开口,又听释月道:“还有二七燃金纸、四七供餐饭,等六七的时候,要记得祭祀你爹,这样他就能在望乡台上再见你们一面了,见了这一面之后,七七就要投胎了。这些丧仪孙婆婆很在行,你跟着她张罗就行了。”
  乔金粟一下就忘了自己的疑惑,急忙问:“再投胎,还是人吗?”
  “乔叔这辈子若没作恶,或只行小善做小恶,两厢抵消,那大概还是人,人再投胎成人其实不难,畜生想投胎成人才难。”
  冥府的事释月其实也不太清楚,还是同那俩瑟瑟发抖的小鬼闲扯半夜才知道的。
  “那还能再见面吗?”乔金粟又问。
  “这难了吧?大千世界,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说不准哪一世又投生成你爹的儿女了呢?”
  释月口吻始终平淡闲适,甚至有些不在乎,可乔金粟却被抚慰得想要哭泣。
  用猪油煎过的豆包太香了,孙婆婆带了一浅碗底的红糖来,刚好可以蘸着吃,比之纯甜的饴糖更多一种沙沙易溶的焦香风味。
  “这是我媳妇坐月子补身体剩下的,就这么些了。”
  北江不产蔗,红糖比白糖还要金贵,孙婆婆却一副拿不出手的愧疚模样。
  乔婶稍微动了动,扯开干涩的喉咙,道:“您别这么说。”
  瞧见这些吃食,乔婶想起好些天自己就盘算着要做豆包了。
  ‘这才过去多久啊,怎么就跟上辈子的事一样远了?’
  乔婶悲从中来,攥着衣襟,无声地哭喊着,孙婆婆疼惜地抚着她的背,等她缓过气来,喂她喝温温的水。
  乔金粟夹起一个煎豆包蘸了蘸红糖喂给乔婶,她看着女儿,闻着焦甜的谷粮香气,终于是张了嘴。
  释月转身撩了厚厚的门帘出去,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雪愈发大了,山里又要安静地过一个冬。


第25章 嘎拉哈和烤羊腿
  ◎焦黄的皮一裂开,肉汁就涌出来,内里的羊肉还是粉的,喜欢老一点还可以继续烤,方稷玄就这么割下来一块,烫呼呼的贴在刀尖上喂给释月。◎
  北江下起雪来没个停歇, 黑夜漫长,人窝在家中无事可干,大人们谈天说地, 瞧着孩子们围坐一堆玩嘎啦哈。
  这玩意出了北江地界也有孩子玩, 材料多是羊、猪、牛、猫的膝盖骨, 其中猫骨太小,牛骨太大, 猪骨大小倒是正好了, 就是太粗糙, 不如羊骨头细腻。
  笼统说来,还是狍子骨最好,可狍子在北江满地跑, 在东泰、南德那些地界可见不着。
  而且嘎拉哈不是现宰了就能用的, 新剥下来的骨头连筋沾肉, 还油腻腻的, 不好玩,得是那种在手里盘老了的, 光滑如玉, 这才是好东西呢。
  汉人毕竟吃狍子少, 今年张家杀猪,孙家宰羊过年, 都属头一遭呢。
  所以满村子凑遍了,也才凑出五六个嘎拉哈来, 怎么叫孩子们玩得尽兴呢?于是就由茅娘带着几个半大娃娃正在雪下扒拉小石子替代呢, 孩子们蹲着弯着腰不觉得累, 茅娘直起身子抻一抻腰, 就见喜温拎着一袋乱响的东西跑来了。
  喜温下山时途径部落里的几间穴屋处, 很多族人特意出来给她行礼,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比起汉人,他们更能感受到喜温身上的不同之处,相比起前几任的萨满,喜温与神之间的联系似乎更加亲密实际。
  汉人跟林中人有隔了一层,听他们叨叨咕咕什么‘萨满神通’之类的,也不太懂。
  但知道喜温在冥府走了一遭又回来了,觉得她同底下阎王老爷打了关系,有些异于常人反而正常了。
  茅娘摸过她的手,暖洋洋的,也就不为她冬日里穿得单薄而担心了。
  喜温把那一袋狍子嘎达哈倒在炕上后,一众孩子‘哇啦啦’的乱叫了一通,看她时的神色真跟看神仙没分别了。
  孩子们热火朝天得玩开了,茅娘总算是能清闲一点,就去给喜温端茶,把茶递给她的时候,见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皮囊,好奇问:“这是什么?”
  喜温展开给茅娘看,就见是十颗规整细腻的小骨头,“也是嘎拉哈,我自己一粒粒拾掇过的,想给阿月玩的。”
  茅娘笑起来,找出一筐布头来,又抓了一把晒干透的红豆,要给这副嘎拉哈缝一个配套的小豆袋。
  她手心的痂掉完了,但偶尔还是会感到疼痒,刷锅叠被的时候不妨碍,可一捏起针线来,就不似从前自如了。
  茅娘捏着针,紧紧攥着布头,手却不是那么听话,想驯服这种局促,但真的很难。
  忽然,喜温握了握她的手,仔细揉捏着她的掌心,茅娘只觉掌心微微发烫,等喜温松了手,疤痕犹在,只是那种隐隐的不适感却消失了。
  茅娘呆呆地看着喜温,见她不说,便也吞下所有的话,只是拿起针线穿梭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六面的松垮小方包就缝好了。
  张叔粗心大意,也没觉察到茅娘的变化,只眯了一口高粱酒,笑道:“释娘子同方郎君难道还玩这些?”
  “不玩也可以串珠子呀。”
  喜温既是打算送给释月,随便释月怎么弄都行,不过她还是介绍了一下玩法。
  嘎拉哈的玩法挺多,最常玩的一种就是把四颗嘎拉哈洒在桌面上,翻转落定,一粒嘎拉哈有四个面,宽平的叫背,凹陷的叫坑,似人耳的叫轮,轮的背面像粒腰子,叫针。
  然后将那个豆袋往上扔,等豆袋掉下来的这会功夫要把四颗嘎拉哈抓起来,再抓住小豆袋,如果没抓住豆袋,就得换下一个人了。
  这玩法还不是三局两胜制的,如果四粒嘎拉哈相同的面纹越多,那么可得细筹子越多,谁先积攒到一百根细筹子谁先胜。
  喜温说罢,释月已经同方稷玄开始玩了,两人手速快得喜温都看不清了,半盏茶的功夫胜负分晓。
  “赢了。”释月得意地说:“粗手大脚笨得很。”
  方稷玄起身去给鸡汤撇沫子,抛下一句,“使诈。”
  喜温就见释月‘噌’一声跳到方稷玄身上勒他的脖子,方稷玄背上多坐了个人,轻松地就像落了只蜻蜓,顺便要释月取挂在梁上的榛蘑袋子。
  释月一边斥方稷玄胡说八道,一边抬手摘榛蘑袋子。
  喜温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摸了摸桌上那只悲催做苦力啃松子的小松鼠,好险没被迁怒咬一口,悻悻然缩回手,悄悄掩上门回坡上去了。
  这松鼠就是释月同喜温采蘑菇时冲她们凶过的那一只,林中人都叫这种松鼠灰狗子,它跟那种背上五条斑纹的圆润花栗鼠可不一样,一身黑灰毛,竖耳炸尾,看起来就是松鼠里头的山匪,顶顶凶恶了。
  释月记仇得很,昨个想起来这事,直接冲到树上从窝里掏出来做苦力。
  任凭这灰狗子再怎么龇牙咧嘴凶神恶煞也没用了,只能抱着松子‘咔啦咔啦’的啃出果仁来,释月手一摊,只得乖乖奉上。
  光喂释月还不够,见喜温走了,火精小只从灯盏里探出身子来,长长的火舌一卷,把小松鼠跟前那一摊得有十来粒松子仁都给吃了。
  非但如此,还把松鼠胡须给燎卷了。
  方稷玄正泡榛蘑呢,就听小松鼠乱叫一通,像是气极,然后又直挺挺的厥了过去,像是气死了。
  “气性这么大?”释月戳它肚子,它憋不住,动了动,又装死。
  直到释月拿了枚鸡蛋搁碗碟里,它才跳起来,捧着蛋啃得浑身毛都黏黏糊糊。
  这一个冬天来临前,家家户户屯好了粮,又是天寒地冻的,常常一整日也没人来叩响门扉。
  但也不是一直没人,有时会来个人买药添油之类的,再就是宰羊杀猪的时候,好热闹的人叫嚷得满村都听见了。
  孙家宰羊的那一回,送来半副羊排一条腿,因为是方稷玄给抓的种羊,所以往后的羊奶、羊肉都是有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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