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45/109页


  “谁想管呢?谁你吵着我了呢?要揍上后头揍去,当街打得这样难看,买卖都叫你赶跑了。”
  蓉娘瞥了眼蛐蛐儿,见她衣襟上有一整个黑灰掌印,准是叫谁抓了一把。
  蛐蛐儿见她瞧着自己的胸脯,知道自己丢丑的事情瞒不住了,哭着捂脸跑出去了。
  秦三叫骂着追出去,没追上,又悻悻然回来,对上方稷玄和释月两双眼,他没由来有些后脖子生凉,就出言替自己遮掩。
  “贱皮子,不打不行。”他指了指蛐蛐儿逃掉的方向,一脸恨色,“不然就跟她娘一样,叫男人白玩了。”
  秦三实在面目可憎,释月不想同他说什么,转脸看向方稷玄,“杀了吧,见一见这张脸,胃口都倒了。”
  方稷玄也抱臂,道:“他虽是渣滓,但杀了倒不如叫蓉娘一日日吸干了他的精气,做出一副染病渐衰的样子,反正只一人,他素日又酗酒,死了也不打眼。”
  “蓉娘也要挑拣的,她说这家伙尝起来像醉后吐出来的秽物,我也不好逼个无仇无怨的人去吃这种东西吧?”
  “是,是,”方稷玄颇觉好笑地点点头,道:“你善心。”
  他们二人说话声轻,如情人细语,秦三不知话里有自己,只觉得他们自说自话,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十分恼恨。
  方稷玄善饮会酿,明明是两对门,却从不光顾秦三的酒馆。
  他们二人初来那阵,秦三醉睡着的时候,忽然闻见一股绝佳的好酒味,挣扎着一下站起来,发现是释月启了一坛酒。
  酒水清澈醇香,她斟了一碗,又封口压坛,端着酒碗出去了。
  秦三眼瞧着她是给花市上那个蠹老头送去,肚中酒虫翻涌,想趁着她未回去偷酒喝,结果手还没挨着坛口,他就猛地打了个尿颤,回过头去就见一只炸尾巴的竖耳黑毛松鼠站在柜台角,叽叽喳喳叫了一通,分明就是在骂他,秦三无端端觉得,骂得还挺脏。
  释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蜷腿窝在一把宽大的藤椅里,膝上足边杂书乱堆,她信手翻着一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秦三软着腿,讪笑着挪出去,至此后一直提防着她家卖酒,虽说眼下还没往外卖过,到了秋日收了粮就不一定了!
  他暗自警惕着,把释月和方稷玄当做他买卖上最大的仇人,殊不知在人家眼里,他就是个屁。
  槐花树下小方桌上,方稷玄想起释月方才的话头,开口问道:“舒君誉的星盘怎么了?”
  “人的命数是活的,不是定死的。”释月没有直接回答,而又抛了一次玉骨,托腮瞧着几颗骨头在小小方桌上落定,道:“如河流的分支去往各处,可水脉总有规律,但他星盘走势却好像是城中水渠一样,并非天成,而是外力挖凿。”
  “很蹊跷?”方稷玄并不十分领会,他是个不入轮回的东西。
  “倒也说不上蹊跷,只是有些古怪,古怪必有因。”
  释月觑了方稷玄一眼,月光在他脸上落满了槐花的影子,她说话时,他总是听得很专注。
  她心头有浅淡如月影的思绪掠过,却没表露出来,只是漫不经心地说:“按着原先的星盘来看,他应当是罗辛的转世。”
  方稷玄看着她的目光一凝,唇也抿了起来。
  “不过,”释月又一摊手,笑道:“也可能是我没有师承,学艺不精,所以搞错了。”
  方稷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是颇为无奈。
  释月慢条斯理的捡起一粒粒玉骨,眉眼流转,显然在等方稷玄服软。
  “我不该那么说。”话出口时,方稷玄发现比他想象的要容易。
  “哪样说?”释月却不满意。
  “不该说你没有师承,学艺不精。”方稷玄只好说,“你从月中来,最是尊贵,哪里需得拜师求艺,是被我连带得荒废了许多日子,稍悟些时候,定然无所不精的。”
  “哼。”释月听得满意,笑得眼弯唇翘,极为动人,“等下个月圆时我再卜一次看看。”
  方稷玄忽然很想再夸夸她。


第36章 蜂蜜凉糕
  ◎夏日若能一直吃这个,吃到嗓子眼都不带停的。◎
  租书铺不朝街的那一面墙上, 凌霄花在夏日里都开满了,密密的绿枝垂挂下来,间着些红色纤长的花朵。
  栓春台的夏日干而晒, 尤其是午后, 风和光都很自由, 没有多少的山势起伏和森林阴蔽可以阻挡,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松烫的土气。
  蠹老头在书山书海里也待不住了, 从释月那借来了小方桌, 又同乔金粟一老一少各拎着把小椅子到巷子里吹穿凉风。
  蠹老头在方桌上展开一卷有些年岁的书简, 乔金粟帮着他用石块压好纸张,瞧着他蘸墨执笔开始抄录,看得极是沉醉专注。
  对面小院门一开, 探出个小小人来, “阿姐, 来吃蜂蜜凉糕啦!”
  乔金粟忙跑过去, 一脚迈进清甜蜜香中,她回头瞧了一眼, 巷道里的风吹到她眼前, 一股墨香气。
  蠹老头宽大的素袍飘飘, 满墙的浓绿点红摇曳,一个糟老头在书香夏风的簇拥下, 也有能入画的一幕了。
  张巷边前些日子去临近镇上一个隐居的文士家中收书,因为文士身故, 几个子女对书卷都没什么喜爱的, 只想换了钱财好度日。
  张巷边觉得有利可图, 便拢了花市上的书画铺子掌柜, 凑了一笔银子把文士书房里的物件都包下来。
  蠹老头没有钱, 只能眼馋瞧着。
  文士书房中有一成是印石,磨一磨卖给篆刻铺子了,还有五成是画,被画铺掌柜囫囵收了。
  余下四成是书,张巷边先把那些市面上好流通的书卖给城南的大书铺了,剩下那些孤残本就让蠹老头帮着给打理估价。
  他若有喜欢的,可以拿两本,再多的话就要手抄了。
  这算张巷边给他的辛苦费,反正蠹老头喜欢看书之外,也喜欢考据修补古籍。
  乔金粟觉得张巷边有点欺负人,他数着倒手赚来的银子,浑不在意,“那你问问蠹老头的,我是占他便宜了吗?”
  “我觉得张叔占便宜了!”乔金粟满嘴的冰凉甜蜜,红豆夹馅芳香馥郁,她说完这句话又赶紧闭嘴,怕滋味逃了。
  蜂蜜凉糕是用糯米做的,两层糯米一层红豆馅,用粽叶或者细布裹了上锅蒸熟,切时用刀会黏,用绳子绞开反而干净利落,一块块跌进炒熟磨成粉的白芝麻里,滚了满身,再浇淋上蜂蜜。
  夏日若能一直吃这个,吃到嗓子眼都不带停的。
  于娘子今儿不知是做什么去了,就由乔金粟带着乔银豆,俩娃娃也就是去蠹老头或者释月这里,乖得很,乔金粟被张巷边用各种拍花子的故事吓唬过,十分警觉。
  “你觉得蠹老头欢喜吗?”
  释月已经吃了不少,跑到厨房大窗子前头,管方稷玄再要一个红糖卤子浸着的纯白米凉糕。
  乔金粟想一想,老实道:“欢喜的。”那也就没有占不占便宜的说法了。
  凉糕吃得涨肚,叫人昏昏欲睡。
  乔银豆昨夜叫蚊子叮了一手的包,没睡好,释月身上凉,简直像冰玉床一样宜人。
  贴在她身上,睡在她臂弯里,乔银豆缓缓眨了几下眼,瞧见一串串槐花随风荡漾,像一树不会响的小铃铛。
  乔银豆觉得好舒服啊,往释月身上再蹭一蹭,就睡着了。
  释月竟也神游眯着了,乔银豆被于娘子养得很好,白胖胖的肉圆儿,还一股奶呼呼的味,搂在怀里真得很催眠。
  乔金粟收拾了碗筷,见俩人都睡着了,就跑到屋里寻薄被。
  她又不好上二楼的,瞧见方稷玄扔在柜台后的一件薄单衫,就擅自取了过来,给释月和乔银豆盖上。
  她闻过了,方稷玄的衣裳没什么汗味,就是像在闻一块锋利的铁,冰冰的,没有半点锈味,不像方稷玄自己,热烫烫的像灶台。
  乔金粟有时候都觉得,他肚肠里是不是有团火气啊。
  把这念头做闲话说出来,张巷边哈哈大笑,说有释娘子在,方郎君肚肠里怎么会有火气。
  于娘子急得用筷子敲他的手,这还是头一遭呢,张巷边倒是没生气,依旧缩着手笑。
  见乔金粟满脸困惑,于娘子忙道:“灶边成日站着,做的又是油旋这吃食,能不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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