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50/109页
释月一气丢了三根木柴喂它,一抬眼就见方稷玄那双过分深邃的眼睛正望着她,并没有用目光催逼着她,而是很轻柔安逸,仅仅只是同她闲话家常的感觉。
好半晌没有听到释月回答,方稷玄也作罢,并不追问。
乔金粟忙过这一阵,喜滋滋拿着两个铜子来给释月看,问她要不要吃葡萄?
葡萄正上市,屋前屋后总有人挑着筐叫卖,揭开来就是挨挨挤挤的紫珠串,用葡萄叶裹着,倒都是新鲜饱满的,也不贵,两个子能买一大串。
释月前几日吃着的葡萄不大好,酸,一想起来就齿软,遂摇头。
乔金粟也不吃了,很宝贝的把铜子放起来,等存够了,可以买笔墨。
日子这样忙碌充沛而有盼头,她坐在高凳上翘翘脚,半空中打旋落下一片枯黄的槐树叶,正好掉在她膝头。
乔金粟抬头瞧着,见槐叶还都是绿的,这片黄叶孤零零的,像是吹号角的先锋官,叫嚷着再过些日子,就要变成一副秋日萧索景象了。
秦三清醒时,店里有客倒还好,店里一旦没客,便是叫骂不休。
乔金粟面无表情地听着,忽然对释月道:“我昨个跟娘拜天地爷,还求天地爷早些收了蛐蛐儿的爹去。”
这话说给旁人听,哪怕是亲爹亲娘都要斥责,说她一个小女娃多管闲事,还要说她心毒哩!
但乔金粟知道,释月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果然就听她笑一声,道:“天地爷哪会管这事?”
乔金粟叹了口气,抓着凳面转过身去,就见蛐蛐儿逃到街面上躲秦三的打,蓉娘过去护着蛐蛐儿,几个街坊出来拉扯,秦三只嚷嚷一句‘我是她爹,打死她也管不着’,理直气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也只要这样一句,街坊真都束手无策了。
生身父母,生也由他,死也由他。
第40章 鸭黄豆角
◎炸过的豆角入口酥脆,裹满了炒化炒香炒细的鸭黄,浓香微咸,好吃得简直像一道零嘴。◎
过了立秋, 夜风有些凉,配上老丈教给蓉娘的沙葱酱,羊杂碎的买卖更好了。
蓉娘日忙夜也忙, 却是花容妍丽, 愈发动人了。
张巷边这几日去外头谈买卖了, 说远不远,也没出了栓春台的地界, 但说近不近, 绕着城打转呢。
于娘子不用张罗三餐, 就来羊杂馆子做小工挣几个钱,带着两个孩子也就在这吃了。
蓉娘一掀帘子来端干净的汤碗,见于娘子洗了碗, 又洗芫荽, 又洗沙葱, 现在又在整理后院的柴垛, 半刻闲的也没有,不禁感慨, “张巷边果然是个会算的, 娶你真是娶对人了。”
洗了芫荽、沙葱的水也没倒了, 留着浇花浇地。
小渠里的水还剩一点,只是脏了, 不能吃。
前后两条街,只有两口水井, 这水井是七八户人家祖上一起打的, 除了这些人家的后代之外, 其余人想吃水可不能白用, 五桶水一个子, 论起来是不贵,可多的是人舍不得费这个钱。
不想费这个钱的,就得一大早出城担水去。
有骡车的方便,没骡车的卖苦力,虽说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可挑着水从红崖湖边走回来不是一趟的功夫,是整个秋冬的日日要做的。
于娘子原本都准备好扁担水桶了,打算担水去,幸亏是在胡同口遇上哼着小曲回来的张巷边了。
瞧着她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往东城门去,张巷边纳了闷了,诧异地喊了声,“你往那去干嘛啊?卖水的老王头家在西边,我给了十个子的,每日都会送来,用不着你去担,就养骡马那牲口院子,咱们不是一起去定下的吗?这就给忘了?脑子怎么长的?”
胡同里好些人家都还是自己去担水的,于娘子愣了一下,道:“那回不是去买马奶下火的吗?”
“你是不是把机灵脑袋都生给金粟了?”张巷边招招手让她回来,“那马奶是我绕下来的添头!谁还花十个子买杯马奶喝啊!”
于娘子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笑,每天早上瞧见别人出城担水的时候,总想着张巷边这份好来。
“他挣几个钱,连桶水都舍不得买,那还是不是男人?”蓉娘见不得于娘子抱着芝麻做西瓜的样子,道:“可别叫男人觉着你这么好哄呐!”
于娘子还是笑,听出外头水车轱辘响,知道是挨家给送水来了,揩了揩手,扶着门叫了一声,“粟,回家去瞧着点,马爷家来送水了。”
乔金粟正替蠹老头书铺外的书生们跑腿买食儿,闻言钻出来冲于娘子一点头,就往家里去。
于娘子虽带着两个孩子在蓉娘这吃三餐,但她晓得轻重,不吃蓉娘家的羊肉。
她同邻里妇人学了擀面,扯面一时半刻还不灵光,但切面已经做得很好,宽面均匀,柔韧有嚼劲。
羊汤是日沸夜炖,天天换新骨的,就是煮根草也好吃,更别提面了。
三两根长宽面下进去一烩,盛出来就是软面浓汁。
于娘子是不好占蓉娘便宜的,只下了点盐巴,别的什么料也没放,但蓉娘嗦了一根面,就说让于娘子多煮些,她一块吃。
除开给乔银豆的一碗,蓉娘还抖了好些胡椒,撒了一把枸杞进去,秋风起,自然是要滋补一些的。
于娘子煮好了羊汤烩面,蓉娘抓着一把筷子跟出来,把一个小碗搁在乔银豆的板凳上。
方稷玄午膳没认真做,只把于娘子送来的豆角给炸了,炸的时候于娘子隐约闻见味了,只是猜不透方稷玄做的是什么菜。
豆角下锅伴着鸭黄一起炒的时候,更是香得没边了。
乔银豆不太熟练的往衣襟口塞帕子,抓起短筷学着吃面,又转过小脑袋瞧着往外走的蓉娘。
蓉娘熟门熟路地拿着两碗堆满了羊杂羊肉的羊汤面去跟释月换鸭黄豆角吃,一路吃着回来的,炸过的豆角入口酥脆,裹满了炒化炒香炒细的鸭黄,浓香微咸,好吃得简直像一道零嘴。
乔金粟接了水,落了锁,留了黑豹守门,刚往蠹老头这一来,就听于娘子喊她吃面。
香气有一阵没一阵的顺着风飘过去,几个书生嚷嚷着也要吃面,于娘子着急忙慌的吃了面,把嘴一抹,就张罗起来。
等于娘子把面做好,还要点功夫,乔金粟坐下来吃了根鸭黄豆角,就是眼睛一亮。
“娘!别腌豆角了,就这么炒鸭黄吃吧!多好吃啊!”
于娘子转过脸来,无奈摇头一笑,乔金粟就是一吐舌。
豆角这么吃,真不怕吃不完,可寻常人家谁舍得用这么些油去炸一碟子豆角呢?还要裹上鸭黄去炒?也只能是蹭蹭方稷玄这大户了。
乔金粟吃过羊汤面,又咕咚咕咚把羊汤也喝完了。
于娘子有些担心乔金粟会涨肚,蓉娘笑道:“跑几个来回就消食了,怎么会涨肚?”
临近第二场试,栓春台往来应试的书生更多了,蠹老头的书不许人带走看的,所以他这书铺门前的犄角旮旯里也满是人,比大书局的人还多。
“蓉姨,蠹爷爷那的书生要羊汤配馍,馍馍我已经给他买去了,还要一碗羊汤,多辣些,他们缩着看书也不动弹,赶早来的衣裳也穿薄了,只觉得身上僵呢。”
今个天阴阴的,远还不到冷的地步,只是有些阴凉。
乔金粟在这两条街上跑前跑后也挣她的小铜板,忙得热火朝天,蓉娘给她打了碗羊汤,伸手一抹她脑袋,果然冒汗,就道:“忙好了回来,叫你娘用热水给你抹把脸,可别凉着了。”
乔金粟忙是应了,端着羊汤送过去。
“吃羊汤的给我仔细些!别撒书上,弄得一股羊味!还有辣子,昨个,昨个谁在书上落了两个那么大的红油点子!?”
蠹老头嚷得嗓子都有些哑,乔金粟买回来几个炸油糕,瞧见摆在角落里,离得远远的小炭炉子,就走过去斟出一碗茶给他端来。
“昨个同娘去南街上找人弹棉花,那大书局的买卖也没有你这的好呢。”
乔金粟把茶碗递过去给蠹老头,蠹老头吹吹喝喝的,出了一脑门的汗,心里倒没有那么躁气了。
“还不是你爹给出的馊主意。”蠹老头半喜半恼的说,“上回收书那户人家祖上出过状元,他就放出风声去,说我这有状元文集的残卷,还有好些经世著作都是孤本绝本,被我这糟老头不知压在哪个角落里了。”
“他扯谎?”乔金粟有些先入为主了。
“倒也不是,那状元的手札残卷他们不是围着抄吗?再就是那什么经世著作、策论范本之类,确有,那文士自己的文章也不错,很多都是孤本残卷,同大书局里那些刻印的著作不一样,也算沧海遗珠来的,但这书山书海的,我早了断了入仕的心思,也确不知在哪,唉,由得他们找去吧。考完试也就安生了,你爹也是好心,想叫我这孤寡老头多几个钱买棉袄过冬,瞧瞧吧,这几天下来,能攒上一些了。过年我好请你吃羊肉饺子了,想吃吗?”
乔金粟点点头,蠹老头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苍老干燥的掌心带着能驱走秋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