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91/109页


  入夜了,几个女管事相继告退,外院门落锁的声音传来,书砚手下的婆子们挑着灯笼巡过一圈,来向书砚复命。
  书砚收拢了钥匙,又来交给乔金粟。
  乔金粟有些倦了,躺在一团昏黄的烛火里合着眼,不过书砚知道她没睡着,除了自己院里,她在别的地方轻易睡不着。
  书砚一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书桌上摊开的账册、笔墨、水盂、算盘,一边道:“刘管事有件事儿没同您讲,约莫是不想您心烦。”
  这位刘管事从前只是在乔金粟院里伺候洒扫的一个粗使。
  某天,乔金粟发现她大字不识一个,记性却是特别的好,谁人在何处同谁说了什么,她即便没留意,只是打耳朵里一晃,事后回忆起来,都能说个一丝不差。
  于是乔金粟就带上她一块学字了,一点点教成如今的大管事,左右手。
  书砚既然提起这事,必然是觉得有必要同乔金粟说个清楚的。
  “她兄嫂回来了,买卖亏得很,身边就带回来一个小儿子。大女儿说是嫁在涌城了,也不知是嫁是卖。”书砚往乔金粟身后多添了一个腰枕,把一碗参茶端给她,继续道:“昨日来铺子里闹,说刘管事这么大年岁了,还不成亲,是给他们刘家蒙羞。”
  “这是想要彩礼钱填空子了?”乔金粟用手指撑着额角,道:“不打紧,刘管事摆得平。”
  她当然摆得平,这把戏又不是第一遭了,而刘管事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攥着扫把,粗手大脚只会傻笑的憨姑娘了。
  乔金粟手下大管事有六个,正好三男三女,男管事都是张巷边手里留下来的,忠心醇厚最是要紧,女管事大多是跟在乔金粟身边磨砺出来的。
  不过也有一个朱管事是张巷边看好的人才,只是他那时候已经体力不支,只是觉得这女子身上有锐气,没多想。
  后来病中衰弱,只听乔金粟每日跟他说些买卖上的事,一日忽然听乔金粟说到自己提拔了一位朱管事。
  张巷边眉头一动,忍不住的笑,笑过之后用苍老而粗糙的手摸了摸乔金粟的面颊,说:“虎父无犬女,咱们的眼光是一样的。”
  看见乔金粟脸上显出这种温柔和怀念的神色,书砚知道她一定是在想爹娘了。
  “姑娘,回屋里歇吧。”乔金粟这一日都坐着,猛地站起身来竟有些晕眩。
  书砚连忙搀扶住她,乔金粟定了定神,道:“没事,我同爹一样,最不喜欢参茶那股滋味,你去取点薄荷梅子姜来。”
  书砚见乔金粟只是一时的昏沉,这才松了手往小厨房去,走到门边摸摸坐在门槛上小丫鬟的黄毛,转脸对乔金粟道:“姑娘就爱冤枉参茶,明明就是久坐血脉不流通,芸儿那丫头就是嘴软,我不在,她喊不动您,叫您一坐就是三四个时辰,也该走动走动才是。”
  芸儿这丫鬟年岁还很小,坐在门槛上,抱着灯笼直打盹。
  乔金粟见她这模样可怜可爱,伸手提了芸儿的灯笼,叫婆子抱她睡去。
  婆子把芸儿抱起来,道:“唉,头次投胎没投好,第二回 投胎算叫你投准了,我们家可是福窝。”
  外院还有几个干杂活的小厮、护院,但内院就全是女子了。
  乔金粟笑道:“归置归置,你也歇了吧。明儿早起还当班呢。”
  “不打紧的,姑娘,您往湖边走啊?”见乔金粟走偏了,婆子忍不住问。
  “自己家,还怕什么?你同书砚说一声,我吹吹风,散散心去。”
  乔金粟不在意,这湖是宅门里的内湖,高高的院墙都圈住了,又进不得什么外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今日是十五,月色迷人,乔金粟躺在那片月光下,清风自在,真觉得心旷神怡,什么铜臭杂念都没有了。
  身后脚步声传来,书砚微微抱怨,说乔金粟不该穿得这样单薄还来湖边吹风。
  “满南苏春来早,夜风已经暖了。”乔金粟勾去腮边几缕青丝,笑道:“你既担心我受寒,不如烫壶酒来喝?”
  毕竟不是什么书香世家的千金,没那么多的规矩,况且都是当家人了,哪还有什么桎梏。
  书砚搁下梅子姜,又往小厨房去了。
  乔金粟歪着身子往石块底下摸索,抓住一根细杆子抽了出来。
  湖岸边一向不少玩乐的东西,藏在水草丛里的小舟,掩在树下石块边上的鱼竿,还有特意捡出来打水漂的一堆扁石头。
  说起来这湖泊着实给她们一家带来了不少欢乐,爹娘身子不好那几年,远的地方也去不了,只泛舟湖上,岸边垂钓,也着实抚慰了他们病中残躯。
  每年徐广玉忌日,下人们都会在岸边祭祀,这是张巷边的授意,今年也快到日子了。
  徐广玉死在春末,正是满南苏吃茭白的时候。
  乔金粟手上有徐广玉所作的一本小小画册,是当年那杀人窃贼看不上没拿的。
  小册的最后一页画的就是茭白,前头画的也都是一些时令蔬果,什么日子吃什么,随笔之作,偶有几字点评,甚至还有涂抹痕迹,但乔金粟很喜欢,一直搁在枕畔。
  茭白那一页他也写了一句话,‘清油炒不如猪油炒味美,奈何猪油价贵。’
  乔金粟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时笑出了声,似乎能听到少年郎托腮叹气的口吻,这本小册子比他所有的画作都要鲜活。
  徐广玉是块蒙尘的宝玉,他生前已经很拮据,只死守着祖宅不肯买,家中只有一守门老奴,衣食住行样样要自己动手。
  小人登门,窥见他的画作心生歹念,欲占为己有,杀人夺财还占名,如今人头落地,犹不解恨。
  徐广玉其实与乔金粟同岁,但命就那么长,现在的乔金粟已经大了他好几岁。
  湖面下波浪涌动,像是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要破水而出。
  乔金粟回神,赶紧一扬鱼竿,却见只是一条豆丁小鱼儿。
  “动静倒大。”乔金粟小心翼翼地取下鱼儿,托在掌心浸进水中。
  鱼儿还没游出去一尺,水面下忽然有个黑洞洞的大口浮上来,顷刻间吞没小鱼儿,只差一点就要咬到乔金粟的手了。
  “啊!”乔金粟惊得倒跌在湖畔,那黑物很快又没进水里,只留下阵阵涟漪。
  “姑娘,姑娘!”书砚砸了一盅酒,急急忙忙跑过来。
  “不打紧,应该是条大黑鱼。”乔金粟回过神来,也觉自己吓成这样真是好笑。
  书砚搀着她坐回石块上,也转脸看湖面,道:“老爷原先不是说了吗,咱们家里这湖边上一圈清浅,约莫也就半丈,可湖心那一块瞧着颜色多深啊,日头都照不进去,指不定能养出多大的鱼儿来呢。”
  乔金粟望着湖心那处浓黑似墨的色泽,心里忽然腾升起一种无边的孤寂和畏惧。


第72章 鲜肉米糕
  ◎买一根现炸的油条夹一块现蒸的透肉茶糕,吃得前襟上都滴油,那叫一个香喷喷,满足得不行!◎
  徐广玉生前无名, 死后拥趸无数。
  虽说张家这宅子价钱攀升是好事,可每年徐广玉生忌死忌,总有好些人堵在门口, 企图游说贿赂门房好入内。
  去岁更是夸张, 有个带着锥帽的姑娘登门, 门房看她言语有礼,举止高雅, 还以为是家中几位主子的客人, 便请了进来。
  乔金粟出去见她, 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那女子哭哭啼啼,说自己想要祭祀徐广玉。
  乔金粟也可怜她一片痴心, 允了, 没想到她一脱白衣, 里头竟是一身鲜红嫁衣。
  她抖开一张徐广玉的画像, 又是插红烛,又是撒喜酒, 对着湖泊拜天地, 看得张铜麦脸都白了。
  乔金粟也没见过这阵仗, 回过神来,见她作势要投湖, 才叫几个粗婆子把这哭天喊地的女子给架了出去。
  那张画像留在了原地,乔金粟盯着看了一会, 觉得徐广玉不应该长成这般长髯又斯文的样子, 年岁不对, 气质也太沉稳了些, 应该是那女子臆想出来的。
  她走上前一步, 想把那副画卷起来,好歹还给人家姑娘,但迎面一阵风迷眼,把画像也卷进了湖心里,很快洇湿成了碎片。
  “要不是徐先生都死了,我还疑心他给人家下降头呢!素未谋面,只看画作,她怎么就能爱成这样?!太可怕了!”
  张铜麦吓得一直拍胸口,那样子就跟小时候被老大一只壁虎砸了脑袋一样,只差点没蹿上天。
  乔金粟强作镇定,但连不喜欢的参茶也一口气灌完了。
  痴迷了心,的确可怕。

当前:第91/109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