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馐馆》作者:西瓜珍宝珠》第94/109页


  在外头遇上什么不妥的是一回事,但跟进了家里,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余下外来的祭品就不烧了,湖岸边只有下人们设下的祭台祭品,看起来倒是庄重。
  蔬果冷盘一样样摆好了,还有几道家常菜,每年祭两回,下人们都操持惯了,线香的一缕缕烟气冒出来往湖边飘去。
  乔金粟蹲下身,瞧着那些菜都没什么热气了,道:“湖边风大,菜凉得快。”
  一个姓黄的婆子闻言笑道:“也是徐先生喜欢吃吧。”
  黄婆子就住在这边上,从前替徐广玉做过几日短工,后来家中无人,索性就卖身进了张府。
  她孤身一人,对生死没有什么忌讳,从前又见过徐广玉,视他如子侄,所以每年生忌死忌都是她打头操持的。
  乔金粟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个说法的,祭祀过的饭菜总是凉得很快,而且就算看起来完好,吃起来也是没滋味的。
  方才那盆祭品爆开的时候,就是黄婆子在边上。
  “没事,一粒火星子都没挨着我,也奇怪,瞧着挺厉害,但一点硝烟味也没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能是混了竹节进去,烧炸了?”
  乔金粟也说不上什么,只瞧着湖面上几条鱼儿在追逐几点红白,湖底下水系通达,也不知这时节,是哪条溪畔桃花还开着?
  她在湖边走了一圈,心情略好了几分,准备沐浴休息了。
  天热了几分,但又不至于用冰。
  书砚留了一条窗缝,但不知怎么,手把在窗户上松不开。
  她的心思就是乔金粟的心思,想到那祭品里的蹊跷,留一条通风的窗缝也觉得不安。
  “多派几个婆子巡夜就行了。”乔金粟宽慰她,“今儿云厚不见光,叫她们人手一个灯笼。”
  书砚点点头,道:“祭品的事我已经让阿达去查了,看看是不是外头夹带了什么。”
  阿达是吉叔的小儿子,性子机灵好动守不住店,就让他做点别的事,也很受重用。
  乔金粟倚在茶桌上翻徐广玉的那一本画册,画册应该是徐广玉自己装帧的,挺厚实,但只画了一半。
  乔金粟托腮瞧着那剩下的白纸,想起释月说六月未至,螃蟹不够黄肥,忽然有些技痒,叫书砚取来笔墨,打算在茭白后一页画几只‘六月黄’。
  笔墨摆好,书砚见乔金粟专注,就轻手轻脚掩上门。
  乔金粟没学过几日画,螃蟹画得生疏笨拙,但这画册本来就是信手所作,连纸张都有种粗粝的感觉,乔金粟落笔再怎么幼稚,也能包容。
  螃蟹四五只,散在几缕水波里。
  乔金粟直起身子动了动微僵的脖颈,又端详自己的画作。
  忽然,画上螃蟹钳子一动。
  乔金粟以为是自己眼花,闭了闭眼,就见纸上的螃蟹似被谁用笔墨细细润了一遍,变得更加鲜活灵动,但又看得出乔金粟自己的落笔。
  四下静得可以听见乔金粟自己‘砰砰’心跳,她搁下笔,轻轻唤了一句,“徐先生?”
  无人,也无鬼应答。
  乔金粟起身想去找书砚,就觉窗子上有一团似人高的阴影。
  那影子有些类人,但上身形态诡异,宽大扁平,脑袋顶竖着个什么东西。
  乔金粟一时间搞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却见那玩意缓缓伸手一戳虚掩着的窗门。
  新润过油的窗子无声的往后推开去,乔金粟只见到一个大鱼头正对着自己,脑袋上有一竖鱼鳍,一双鱼目暴突而混沌,横过整个下巴的一张阔嘴正裂开,笑容诡异。


第74章 鱼怪
  ◎水性好不代表淹不死,游进来的水路上有些存了气的水洞,所以他们前前后◎
  夜风卷进来的时候, 沾染着一股浓重冰冷的腥气。
  乔金粟被这股子腥气一拍,猛地清醒过来,抄起茶桌上的烛台就扔了过去。
  那鱼怪似乎很笨拙, 没躲开, 被砸得倒跌几步, 傻傻地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看地上顺着灯油流淌而燃烧开的一小滩火。
  丑陋的鱼头歪了歪, 缓缓伸出覆着灰蓝鳞片的手想摸一摸火, 却被书砚的惊叫声吓得一蹦, 弓背的样子很像鱼。
  等几个婆子拿着鱼叉追过来的时候,鱼怪终于也知道跑了,它的下身是类人的双腿, 也覆盖着灰蓝的鳞片, 跑起来的样子太古怪了, 像是从没使唤过腿那么别扭。
  这鱼怪看起来很蠢, 只知道逃跑,似乎并没有害人的心思。
  乔金粟被婆子们护在身后, 看着它往湖边跑, 但不知是叫什么玩意绊了一跤, 动作滑稽地摔进湖里去了。
  鱼怪的可笑大大冲淡了它所带来的恐惧,婆子壮着胆将一柄鱼叉掷了过去, 可这湖像是活了,将这柄鱼叉吐了出来。
  ‘啪嗒’一声, 鱼叉落在众人眼前, 似乎带着一丝愠怒。
  乔金粟看着湖岸边绊倒鱼怪的东西, 喃喃道:“它是来提醒的?”
  那是三个昏迷不醒的男子, 穿着非常滑腻的猪皮衣, 食指根部之间微微有一点粘连,但还不到畸形的地步,只是跟常人相比有些怪异。
  乔金粟见过这一类的人,似乎是远海的一些岛民后裔,后来岛屿淹没,他们其中有些人就投奔上岸,被官府养在一个村落里。
  这些人水性极好,眼下这三个不知是从湖底下的哪个水洞里凫出来的,连羊肚气囊都没带一个,居然就这么游了进来!
  乔金粟令婆子捆了他们,从他们身上搜出不少兵刃。
  内院几个婆子当即就恶了脸色,她们都是见过风浪的,早些年江临附近总是闹山匪,她们这些活下来的没少跟爹娘一起挥过锄头斧子。
  老了老了想有点安生日子过,也遇上宽厚待下的主子了,可怎么就有些不识好歹的狗东西爱作祟呢?
  乔金粟后背凉飕飕的,全是冷汗,分不出是被方才那只鱼怪吓出来的,还是被这三人吓出来的。
  她只知道差一点,今夜就要见爹娘了。
  不过乔金粟面上半点可看不出惧意来,只觉得很镇定,甚至很平静。
  一通折腾下来三人也醒了,一见她们不过是半老婆子和丫头片子,明明处在被捆缚的弱势,却口出狂言,说自己背后有人,识相的话就快点放了他们!
  “背后有人?”乔金粟看着他们三人背后的湖泊,轻轻笑了起来,“什么人?”
  这答案自然没那么轻易能问出来,乔金粟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巡视而过,道:“初次见面,你们应该不知道,我其实是个急性子。”
  话音刚落,那三人都还没明白乔金粟是什么意思,书砚忽然将最边上一个男子给踹进了湖里。
  双手被缚,连挣扎都是奢望。
  水性好不代表淹不死,游进来的水路上有些存了气的水洞,所以他们前前后后带着羊肚气囊探过几次了,就是为了这一趟的轻装上阵。
  另外两人就那么眼睁睁瞧着同伙溺死了,随后书砚还令两个婆子将尸首拽上来,扔在他俩跟前。
  内院的婆子和丫鬟全部是卖身进来,签的死契,自然是乔金粟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任何异议。
  她笑道:“从前听我爹说,你们祖上有鲛人的血统,是淹不死的,如今看来,不大对。”
  乔金粟这几年,真不是拨拨算盘那么简单,一个当家人不可能全然做到世俗眼中的清清白白。
  张巷边做脏事的时候很少让乔金粟回避,她早知道挑起这个家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繁琐冗杂的账目,盘根错节的人情,还有一些只能压在自己心里的罪孽。
  诚如释月所言,乔金粟应对过很多丑恶刁钻。
  余下两人吓得脑子都不会转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圆圆脸圆圆眼的姑娘。
  她不是特别稚气了,眼神中能看到岁月的沉淀,但因为没有生养过的缘故,看着还是一副少女体貌,人畜无害,怎么能这样心狠手辣!?
  如果这世上人与人之间只能有男女之别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乔金粟是男子,书砚是男子,那些举着鱼叉,握着粗绳的婆子也都是男子,而被拿捏了性命的这几个男子反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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